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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寻雪最后还是没有否认,当然也没有承认。她只是轻描淡写地略过了这件事,详细地讲述了计划后便哄着人同意她出殿门。

至于背对着她的小皇帝,在转过身后挂在脸上傻兮兮的笑便瞬间消失。他冷着脸,不知在想些什么,也不知信了秦太后的话还是没有。

秦寻雪照例先去安抚了大齐担惊受怕的大臣们,难得好声好气地安抚他们,纵然脸色有几分苍白,但秦太后强撑着体面,有几分病弱西子的美感。秦太后并未解释自己为何昏迷,像是对小皇帝说的那样依旧含糊了过去,显得有几分心虚。

白丞相若有所思。若非真的病了,且真的身子垮了,秦太后哪里会轻易以病弱状态示人?看起来,大齐无所不能的秦太后,出现了破绽。

面上,白丞相却是一副忠心耿耿的模样,面露担忧之色,关心了秦太后几句,紧随其后不少官员也表达了对秦太后的关心,一派君臣和睦的模样。

秦寻雪装作不知臣子们各怀鬼胎的模样,温声安抚了待在宫中好些时候的大臣们,两位阁老今日没参与大朝会,小皇帝封锁了消息,只是语焉不详地告知两位阁老今日小朝会推后,便遣人送两位阁老归家,如今两位阁老均不在朝中,是以如今殿中最尊贵的,除了秦太后和小皇帝,便是一开始同秦太后对着干的萧国公。

既然场面话已经说得差不多了,大臣们便动身离开了皇宫。除了萧国公。白丞相走在最后,他走出了冰冷的勤政殿正殿,边和同僚交谈着便悄悄侧着半身去瞄殿中的场景,却只见得秦太后领着小皇帝和萧国公离去的背影。

白丞相想,好奇怪,为何秦太后不曾阻止朝臣将此事传出去?纵然前头秦太后昏迷时,陛下神色恐怖地吩咐黑骑卫把他们困在殿中,不许任何人泄露此事,但秦太后却轻飘飘地把大臣们都放走了,无异是有些奇怪的。

但这件事自然是要告知世家的。白丞相这么想着,眼前却总是浮现小皇帝过分阴桀的模样。看起来,他们年少的陛下也不是什么好掌控的,世家所期待的世道,真的能做到吗……

皇宫内,秦太后领着萧国公去了勤政殿的偏殿,偏殿比起正殿要小上不少,内里炭火烧得很旺,室内温暖如春,秦太后还吩咐人给萧国公上了一壶热茶,亲自替人斟茶倒水。

萧国公连连推辞,最后却还是接过了秦太后亲自斟的茶水,轻抿了一口。

“多谢萧国公今日帮哀家做的事,若是没有萧国公,哀家还真不知能找谁做这件事。”秦太后替自己也斟了一杯滚烫的茶水,盯着小皇帝喝了一杯热水后才笑盈盈地看着萧国公开口,一派温柔的模样。

小皇帝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从秦太后的话里不难推断出,萧国公今日的举动,都是有秦太后在背后推波助澜。

纵然再不满,小皇帝也不会对着自家母后生气,如今气也消得差不多了,对着萧国公自然有了好脸色。

“娘娘谬赞。”萧国公一派老好人的作风,如今在秦太后面前依旧是温和无害的模样。

秦寻雪也不绕弯子,直接发问:“依萧国公看来,他们需要多久才能做好逼我下位的准备?”

萧国公虽是文臣,但早年间也在军营中摸爬滚打,对行伍之事有几分了解,甚至对庆玉长公主手下那支神出鬼没的府兵都有所了解,也是鲜少真正见过长公主手下的军队还活着的人。

如今听到秦太后这堪称骇人听闻的一问时,小皇帝都忍不住变了脸色,云夏更是冷了脸,唯有萧国公一副早有所料的模样,放下手中的茶杯后,对着秦太后略一拱手后开口:“启禀娘娘,依老臣多年经验看来,大抵还是要些时日。长公主手下那支军队是玄礼帝时,玄礼帝送给长公主的及笄礼,是花了很多人力物力堆出来的,虽比不得黑骑卫,但也是一支不容小觑的军队。若是娘娘想着不损失一兵一卒解决长公主手下的人,可能要花费些力气。”

秦寻雪抬起眼看着他,似笑非笑:“萧国公怎么知道哀家想着消耗最少都人力物力解决世家和长公主?”

萧国公露出高深莫测的笑:“若非打算如今,娘娘又何须绕这么大一个圈子来处置世家?”

他吹了吹茶盏里的浮沫,往日里一直置身事外的小老头突然就变成了萧家家主,那个曾经在玄清帝时期还能保持着世家和爵位的能人。萧国公眼里透露出几分沧桑和感慨,说话时却没有半分犹豫:“世家也到了该削弱的时候了,说起来也是造化弄人,先帝做不到的事,还望娘娘能做到。”

萧国公嘴里的先帝自然不是登基不足一年的玄德帝齐峥,在他们这种老臣眼中,那位算不上什么皇帝。先帝指的是玄清帝,疯子一样的人并非只会为难朝臣,他是真正的帝王,懂权衡也懂培养权臣,但就是这样的帝王,碰上的却是先代帝王留下的烂摊子,只能尽力压制世家。

萧国公眼神落在秦太后身上,老人总是会回忆往昔的,如今见着秦太后,他轻叹一声,忍不住开口:“老臣第一次见娘娘,娘娘还只是躲在秦夫人身后不敢说话的小丫头。”

秦太后一怔,许是刚刚昏迷了,如今提起秦夫人,她罕见地温和了眉眼,说话时也温柔了不少:“年少时少不更事,见着生人自然会有几分羞涩。”

萧国公眼神有几分骄傲:“但是如今,娘娘已经是大齐独一份的秦太后了……既是如此,娘娘还是向前看些的好,不为故人,也为自己。”

秦太后轻笑一声:“萧国公这次倒是有备而来,但哀家心意已决,有些事,萧国公还是不要沾边的好。”

这便是劝不动了。萧国公轻叹,倒也算不得意外。他也只是受人之托,浅浅提起一嘴罢了。

如今被秦太后毫不留情地戳穿,倒也不算很难堪。

两人之间并没有太多话说,秦太后只是说接下来她会削减萧家的势力,要委屈萧国公在自家府邸中呆上一段时日了,至于萧家在御前当伴读的幼子,秦寻雪选择先不动他。

虽然不解,但让自家孙儿跟着王太傅多学些东西也是好的,至于他自己,关在家里算什么惩罚,只不过对外自然是说软禁,明面上可能要表现得落魄一些。萧国公领了命,装作脸色铁青的模样离开了偏殿,被突然出现的黑骑卫迫使着上了回国公府的马车。

做戏做全套的萧国公如何演出受辱的状态按下不提,云夏匆匆赶来后便一言不发地站在小皇帝身后,除了秦太后口出狂言的时候他微微皱了眉,其他时候都像是一尊雕像一般冷着脸。

“雀枝呢?”秦寻雪像是没有看到云夏铁青的脸色,语气温和地询问起了雀枝的去向。

“……”云夏本不欲回话,小皇帝却转过头来眼巴巴地看着他,故云夏咬咬牙,还是上前一步,语气僵硬:“回娘娘,雀枝姑姑先前去了太医院,好生训斥了太医一番,润同鹂雀姑姑有些事情要商议,大抵是要晚些到的。不过听闻娘娘醒来的消息,雀枝姑姑大抵很快就能到。”

“为难太医院的人做什么,”秦寻雪有几分无语,“虽说诊断不出问题确实该骂,但也不至于这么为难人家。”

“……她心中自然是惶恐不安的,让她发泄一番便是。左右也只是骂几句不中听的话,结束了给太医院的人提些俸禄,权当是补偿了。”云夏语气略显无奈,条理倒是清晰,只是少了几分恭敬,一看便不是以太监总管的身份与秦太后对话。

被堂兄不痛不痒地刺了几句的秦太后面不改色,甚至有几分不知悔改的意思。她有恃无恐:“确实该给太医院的太医一些补偿。”

云夏咬咬牙,小皇帝前头已经生过气了,如今像是看热闹似的看着两人之间的暗流涌动。云夏最后还是没忍住,又或者说他就是故意的:“阿寻,说实话,今日到底是怎么回事?我认得我的内力,你今日的吐血和昏迷和我的内力完全没关系。你的身子,是不是真的出了问题。”

小皇帝也很想知道这件事的答案,他乖巧地端着手上的茶盏,悄悄抿了一口后,一双大眼睛骨碌碌地转着,却一直落在秦太后身上,明显也是想要一个具体的答案。

秦寻雪刻意回避了这个问题:“玩如今已经安然无恙了,追究此事也没有任何的意义了。”

云夏火冒三丈,还没讲话便见着一个人风风火火地冲进来,猛的把秦太后搂了个满怀。

秦寻雪将注意力放在她面前的人身上,语气略有无奈:“雀枝,我没事,不必抱着我,太紧了有些难受,我又不是什么易碎的瓷娃娃,不碍事的。”

雀枝一言不发地站直,看着秦太后的眼里满是风暴。她扯出一个笑,眼里却没有丝毫笑意:“娘娘,奴婢从鹂雀那听到了不少有意思的消息,娘娘可知是什么消息。”

秦寻雪一怔,突然心虚。她瞒着雀枝的事情可不多,如今重点提到了鹂雀,那便证明是同她日渐衰弱的身体有关的。

秦寻雪沉默一会,决定装死到底。

雀枝照顾小姐多年,见她这个状态便知道小姐内心在想些什么。无非又是想着逃避,想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但那又怎么可能呢……到底是舍不得逼得太紧,雀枝最后也没有发问,只是沉默地跪下,弯下腰,将额头抵着地上,声音沉闷:“既然娘娘不愿意说,那奴婢不问便是了。但恕奴婢心中郁结,这几日不便伺候在娘娘身前。”

语罢,也不看秦太后是什么反应,磕了一个响头便转身离开了偏殿。鹂雀在雀枝走后才进了殿内,声音平静:“奴婢见过娘娘,雀枝姑姑说这几日先让奴婢伺候在娘娘身前。”

秦寻雪抿唇,最后也是什么都没有解释,只是默许了雀枝的行为,也默许了鹂雀伺候在身前。

她伸出手,鹂雀默默上前,秦寻雪将手搭在鹂雀掌心,微微一踉跄。

她抬手制止了想要上前扶着她的云夏和小皇帝,声音平静:“让谢逸走暗道来慈宁宫中见我,莫要被任何人察觉了。……宫外递进来的帖子,一律销毁,不准出现在我的案头。”

“包括……秦夫人吗?”鹂雀的声音略有迟疑。

“包括。”秦寻雪转身,往慈宁宫方向走去。

小皇帝没跟上,脸上露出一个甜甜的笑,说着要去向王太傅请教些问题,但待到秦太后一走,小皇帝脸上虚假的笑便消失不见。他托着腮,眼里满是冷漠的光:“找个机会试探试探鹂雀。母后那头得不到什消息,那便从为母后诊治的鹂雀身上入手。”

云夏点点头,看起来很是赞同小皇帝的话。

“为了保护,所以把人支出去了吗……”小皇帝喃喃自语,“这简直不像母后能做出来的事啊……也不知道消息几日才能传到他耳朵里。”

另一边被小皇帝念叨着的周泽年如今还没有到许州。他和郑奕一行人被围困在一群黑衣人之中,蒙着脸的黑衣人像是专业杀手,下起手来极为狠辣,像是不要命似的往前冲,只挑着他和郑奕两人下手,像是专门来取他们的命的。

周泽年手上提着一把青色的剑,利刃已出鞘,上头沾着些血渍。他脸上也沾着几分血迹,偏偏这一抹血迹落在他的眼睛下面,平添几分色气和冷漠。

他微微一笑,冲淡了那份显而易见的冷漠。他问另一边同样提着剑的郑奕:“郑大人,这是第几批想要取我们性命的人了?”

边这么说着,他手上的剑便又收获了一颗人头。

郑奕抬起眼看他,手上的剑也没有停下:“荣王殿下,是第三批了。”

看起来,有人不欢迎他和郑奕前去许州。那么,周泽年笑起来很好看,但如今在这种腥风血雨的环境下,竟是有几分吓人:“辛苦他们了,这些人,我便毫不客气地收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