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鸣下狱只是开始。同一天内,御龙卫、六扇门缇骑尽出,大索全城。无数朝廷官员连同家小皆因各种罪行被捉拿入狱。
相比较慕容萍对夏鸣的先礼后兵,其余大臣则就没这么好的待遇。御龙卫此番拿人甚至于正规流程也不走了,一群凶神恶煞的校尉们闯入各大臣们的府宅,不由分说上来就是重枷铁铐伺候着。若有人敢拒捕或是趁乱出逃,抓到后直接一番拳打脚踢。然后如拖死狗般丢入大牢。
御龙卫突如其来的抓捕以及大学士夏鸣的下狱,使得众人心惶惶。御龙卫多年来不涉朝政,双方一向相安无事。今日再度露出獠牙,其今日所作所为,声势之浩荡让人不得不猜测其背后真正目的。
夏鸣入狱的同一天,另外两名大学士方墨白、刘允一并前往相府面见丞相萧兴平。谁知两位大学士的拜帖还未递上,萧府内的家人便委婉的告知他们,萧公身体不适,卧病在床不便见客。
这个节骨眼,萧兴平竟然卧病在床。刘允与方墨白对视了一眼后不再多言,转而离去。
然而一切还未结束。整整三日,御龙卫对朝臣的捉拿依旧没有停止。不光是朝中大臣,连带着内廷宫女太监,翰林院的学子们都受牵连。抓的人多了,以至于六扇门内的监狱塞不下这么多人。御龙卫甚至于将刑部、大理寺的监狱一并征用。随着御龙卫的翻云覆雨,大索全城。整座京城笼罩在一片阴霾之中。
“驾!”裴俊与皇甫逸两人两骑,冒雨行驶在官道上。
阴雨接连下了三两天,雨水寒冻刺骨。二人虽身披蓑衣,可这一路向北而行,还是遭不住这般遭罪。皇甫逸伏在马背上,对着裴俊唤道:“大哥,前方有个小镇,不如寻处酒家喝杯热酒暖暖身子,再行赶路不迟。”
裴俊同样有此想法。于是点点头,扬了扬马鞭,一并朝前方小镇奔去。
小镇上找一处酒家并不难,二人一进镇子便看见不远处挂着一个旗子,上面大大的一个“酒”字在风雨中随风飘摇,极为显眼。
酒馆里的店掌柜是个有眼力见的主。见裴俊与皇甫逸来到酒馆前下马后,一边吩咐人去帮忙牵马,一边又命店小二赶紧上前招待。
裴俊与皇甫逸摘下斗笠,解开蓑衣,拍了拍上面的雨水后,便随意的找了处僻静的座位坐了下来。
店小二快步走来,脸上堆满笑容:“二位爷,小店简陋,只有些粗酒糙食,不知二位意下如何?”
裴俊将斗笠放在一旁,闻言摆了摆手,说道:“无妨,来壶热酒,切些熟肉即可。”说罢,从兜里取出一锭碎银丢给了那店小二。
“好嘞!”店小二得了好处,顿时笑的像朵菊花,屁颠屁颠的下去准备了。
等候之余,裴俊随意的打量起这家酒馆的环境。
这酒馆的墙壁是用泥砖砌成的,不少地方泥灰已经脱落,裸露出粗糙的砖面。天花板只是简单的几根粗木梁横在上方,有的地方还挂着几缕灰尘结成的蛛丝。地面也是泥土地面,虽然被踩踏得很结实,但有些地方有些高低不平。桌椅都是最简单的样式,桌子的木头纹理粗糙,椅子坐上去还会嘎吱作响。
窗边摆着几个瓦罐,罐子里似乎装着些腌制的小菜,还有一个大木柜靠着墙角,上面摆放着些许廉价酒具,看来是店掌柜用来存放备用物品的地方。如今还未到饭点,因此酒馆里的客人并不多,稀稀拉拉的几个人,都默默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喝酒吃菜,偶尔传来一两声低谈,也只是是谈论这恼人的天气。
没过多久,店小二就端着一壶热酒和一大盘熟肉匆匆赶来。酒壶散发着热气,熟肉虽然切得不算精致,但色泽诱人。他将酒菜放在桌上,又很是机灵地添上两个粗陶酒杯,说道:“二位爷,慢用。”便退下了。
裴俊端起酒壶,先给皇甫逸倒了一杯,再给自己满上。皇甫逸端起酒杯,那温度瞬间温暖了他有些冻僵的手指,他凑到嘴边,轻轻抿了一口。那股子热辣在腹中散开,驱散了不少寒意,他不禁赞道:“这酒虽糙,却别有一番风味。”
裴俊听了皇甫逸的话,也端起酒杯饮了一口。酒液刚入口,一股浓烈的辣味就在口腔中弥漫开来,他忍不住皱了皱眉,感觉喉咙像是被火烧了一样。“风味未尝出来,辣倒是真的。”裴俊放下酒杯说道。
皇甫逸见状笑了起来,“大哥也是好酒之人,难道不知道这酒辣才够劲?”
裴俊摇了摇头,“我还是更喜欢温和一些的酒。”
屋外的雨愈下愈大,雨滴砸在屋顶瓦片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裴俊坐在座位上一边喝着酒,一边听着屋顶上传来的雨滴声。一股莫名的压抑感涌了上来。
“大哥,你可还记得,咱们俩是如何认识的?”皇甫逸喝了口热酒,问道。
裴俊闷头正吃着肉呢,听皇甫逸忽然一问,继而哈哈一笑:“记得记得。你小子一个人喝多了,钱袋被人偷了都不知道。结果付账时摸不出银子,遭店伙计们一通打,甚至要把你扭送到官府。最后还是我路过,看你一个外乡人也不容易,这才帮你付了银子。对了,貌似那天也和今天一样,外面下着大雨。”
皇甫逸也笑了:“自那以后,我便长了记性。”
“嗯,对对对。”裴俊白了他一眼,笑道:“长记性是指光练自己的酒量,却不知道留个心眼将自己钱袋看看好。财不外露的道理你是一点都记不到心上。”
“大哥既然知道‘财不外露’。可为何偏偏不知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道理?”皇甫逸喝着杯中酒,淡淡道。
裴俊夹筷子的手顿了顿,脸上的笑容也渐渐敛了起来。“二弟……”
“大哥。”皇甫逸放下手中的杯子,叹道:“裴家落到今日这步田地,始作俑者为何人你比我更清楚。自古以来功高震主之人鲜有善终者。裴家落难,老令公为国捐躯,战死疆场、老夫人遭逢巨变,抑郁而终。曾经偌大的武成侯府,地位一夜之间一落千丈。就连大哥你,这六年来又背负了多少骂名。朝廷昏庸,奸臣当道。这样的朝廷保他何来?”
裴俊沉默片刻,缓缓开口:“二弟,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我先祖自弱冠之时便辅佐楚君,从一而终。我裴家世代忠良,如今边关告急,故土未复。值此报国之时,怎可生此忤逆之心?”裴俊一脸严肃。
皇甫逸冷笑一声,“大哥,何为忠?恕小弟言语莽撞,老令公之死,便是死在这个‘忠’字上。现在的朝廷已非昔日清明之态。今日大哥临危受命,挂帅出征。他日班师回朝,焉知是何结局?”
“住口!”裴俊忽然一声厉喝,连带着杯中的酒都晃动了几下。酒馆内的其余客人被吓了一跳,纷纷将目光投了过来。
“二弟,今日你这大逆不道之语,我权当未曾听见。此番北上,你若实在不愿前往,我也不强迫与你。你……请便吧。”裴俊叹了口气,最终还是没有将话说的太重。
皇甫逸听罢,缓缓的闭上双眼,喃喃道:“大哥,你当真执意如此吗?”
裴俊默然不语,只是不住的喝着酒。适才他说这酒太烈,可如今他满怀心事,一杯一杯的下去,却如喝白水一般。
“咔嚓。”对面传来一声碎裂声响,只见皇甫逸手中的空酒杯竟被他捏的粉碎。
皇甫逸缓缓睁开双眼,眼中已满是决然。
“动手!”
随着皇甫逸的一声令下。刹那间,酒馆里看似普通的十几名客人连同店小二、掌柜的,眼神瞬间变得冷峻。他们迅速的将手抄向桌子底下,而后一跃而起。刀光凛冽,十几把把寒光闪闪的兵刃出鞘。一群人瞬间形成了一个包围圈,将裴俊围在中间。
裴俊的目光微微一凛。他举着酒杯上的手依然沉稳,但内心早已翻江倒海。他缓缓看向皇甫逸,眼里闪过一丝难以言喻的痛惜与失望:“二弟,你我相识近二十载。我对你信任有加,情同手足。为何连你也要害我?”
皇甫逸面无表情的看向裴俊,眼中的寒意让裴俊顿觉陌生。“大哥,小弟已好说歹说,再三相劝。可你冥顽不灵,执意上京。如此,便休怪小弟翻脸了。”
裴俊哂然一笑,自顾自的喝着杯中最后几口烈酒。“只是我有一事不解。你既与朝廷势不两立、与天门宗更是水火不容。到底是哪方的势力给了你好处,让你不顾咱们二十年兄弟情义,一路引我至此施以加害?”
“你错了。”皇甫逸站起身,将身子朝裴俊面前凑了凑,一字一顿道:“我自始至终效忠的只有大长老一人。从前是,现在亦如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