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娘目瞪口呆,她自是没料到一向沉稳有谋的阿吉先生竟然听风就是雨,还真的同意带阿弥离开承天殿!
她是真被励苍帝的残暴吓破了胆子,觉得除承天殿外,处处皆是龙潭虎穴,再加上近日来外面信众聚集,谁知道里面是不是有一两个余孽,欲对这王朝唯一的继承人不轨呢?
她这担忧不可谓不是未雨绸缪,有理有据,且她关于唯一继承人的认知倒也算是符合当下国情。羲华不免对她刮目相看,自觉方才对她的评判有失公正了。
但羲华骄傲且自负,自以为上古以来第一个人魔共生体都败于她与九韶之手,巨大的成就感早压过了她的谨慎之心,即便外面有再多的妖魔鬼怪,再甚者,哪怕是她二哥天帝禹疆亲临,她都无所畏惧,所向披靡!
“走,阿弥,为师带你出去一游!”豪情万丈之下,她说走便走!
瞬移的白光散去,晚娘面前空荡荡,见状,她又急又恼,脸都变形了。
她火急火燎地去寻“羲华”做主,却被一道结结实实的闭门羹拦在了外面。
阿弥第一次被带着体验了一把飞天遁地,眼前景色须臾变幻,虽然模糊难辨,却已令他兴奋得又蹦又跳,尖叫连连。
落地后,阿弥觉得头略有些晕,胸膛间憋闷之感明显,但他顾不上这些,诚心夸赞道:“师尊!你好厉害!”
羲华也有些得意,哪个不喜欢被小朋友敬仰赞美呢,成就感虽称不上斐然,却也小小地膨胀了一下。
她带阿弥瞬行,顷刻间便到了云都近郊。这里她从未来过,四周皆是一片陌生,但胜在风景不错,一片精致的院落掩映于茫茫竹海之间,白墙黛瓦,别有意趣。
“你说的人,就在里面?”身旁的阿弥突然有些呆滞,她摸了摸他的头,和蔼问道。
阿弥脸上的表情不太自然,但师长问,必有答,他强忍着胸臆间阵阵上涌的不适,开口正要说话,但那感觉来得太快,他实在忍不住。
“我……呕!哇!”他只说了一个字,便低头抚胸,大口大口地就地吐了起来,一股不好的味道弥漫开来。
羲华猝不及防,险些被他吐出的秽物沾上衣摆,但她没有嫌弃,自己养大的孩子,从小什么没见过,便温柔地俯身将他揽在怀中:“是不是晕了?是为师不好,没照顾到你第一次瞬行。”
阿弥还是晕晕乎乎的,但自己的衣襟已经赃污了,他怕波及师尊,小小挣扎了一下。
“不碍的。”羲华打了个响指,顿时,阿弥身上和地上的污物消失无形,紧接着,她又将右掌按在他的背心,一股柔和的力道缓缓渗入,阿弥立刻便觉得那种恶心欲呕的感觉消失了,整个人精神为之一振,重又生龙活虎起来。
羲华满意地点点头:“走吧,随为师去寻人。”
要她扣门是不可能的,我们的前天帝这辈子都没做过这样的事。所以,她毫无犹豫地使唤阿弥,后者因为方才的事对她好感大增,口中念叨着“有事弟子服其劳”,自己屁颠屁颠地过去了。
羲华在一旁抱着胳膊看,她倒不担心发生什么意外,毕竟她早有防备,距离先前的人魔之乱不过区区月余,谁都不能保证他们是否残留有余孽,且此处如此幽静偏僻,明眼人一看便知所居之人非富即贵,怎能连个护卫都不安排。
唯一的解释便是这院落的主人有恃无恐。早在落地之时,羲华便用神力扫过,见整个院落竟有仙力护持,结界俨然,故而门口并无布置,这才放心让阿弥前去扣门的。
而且,她隐约觉得,此地所居的,应是故人。
片刻后,有家丁来应门,见是一个三尺高的小娃娃,虽然惊奇,但依旧彬彬有礼,问道:“小公子有礼了,不知何故扣门呀?”
阿弥亦奶声奶气回答道:“我与家师路过宝地,因口中干渴,欲求盏茶润喉,叨扰了。”
那家丁听到他如此文绉绉的,也被逗笑了,不禁向外一望,见一名俊逸出尘,翩翩若仙的公子负手立在远处。
说来奇怪,明明他望过去的时候日头正隐入了云中,周遭一切因竹海的投影而阴晦不明,那人却仿佛自带光芒一般,观之令人无法直视。
这家丁有些见识,知道这一师一徒大有来头,且他认出了他们衣襟上的徽记——是来自于承天殿的贵客。
若是以往,这承天殿不过是个信仰,与那些龙神庙、普济寺没个不同,但经历了那场人魔之乱,云都内外,没有人不对承天殿顶礼膜拜的。
如今承天殿有人登门,自然蓬荜生辉,连他一个小家丁亦与有荣焉。
他连忙堆了满脸的笑,迎二人进门,又叫了内院小厮去通禀家主。
甫一踏入院内,羲华便敏锐地发现了紫气,与力战人魔共生体那日在皇城所见的帝王之气同出一辙,且此处无那泼天的魔气,紫气便显得尤为鲜明突出。只不过是被结界笼住了,没有丝毫外泄罢了,否则,这种气势必定直冲紫薇。
羲华已明白此地的主人是谁了,不由勾唇一笑。
待客的花厅中,美貌的侍女奉上茶点,一旁微笑侍立。
阿弥坐在椅上,乖乖地端起茶杯,但他明显心猿意马,一双悬空的小脚勾在一起,明明想要四处张望,可碍于礼数,依然牢牢地控制着自己的眼神,老神在在,可怜巴巴的,羲华看得不忍。
她一向跳脱,知道自己做不好管教之职,虽然当初请九韶做了阿弥的夫子,却也并不赞同九韶那般严苛的教学方式,担心把阿弥教的傻了。但她既然自己要偷懒,便不能嫌人家太过严苛了。如今好了,她便托大几日,给阿弥把规矩松一松。
“阿弥,此地风景优雅,为师亦心痒难耐。但未见主人而妄动着实失礼,你一个小孩子家家的,倒不必如此拘束。你若是想去观赏风景,为师便厚着脸皮,放你去了?”
阿弥闻言,欢呼一声,放下茶杯,跳下了椅子。
羲华叫住了他:“等等!”伸手将他捞到了身边,然后当着门口的小厮与厅中的侍女,将一道神力罩在了他身上:“走路慢行,切莫急躁,听到了?”
阿弥点点头。羲华便托了一名侍女:“这位姑娘,烦请带小徒出去走走。”
未得主人允准,侍女本不便接受此要求,但此世间,能够抗拒九韶的女子还没有降生出来。方才羲华就看出来了,这位明显年纪小,性情也活泼,为自己奉茶时面红耳赤,小鹿乱撞,侍立时眼神飘忽,一副想看又不敢看的模样。
而其他略微年长些的,虽然也有些爱慕之意,到底把持住了,眼观鼻鼻观心地立在那里。
所以,羲华故意唤的是她:“烦劳了。”
小侍女又惊又喜,当即答应了。一旁的同伴想要阻拦,却拦不住她一颗雀跃的心,早已一溜烟地领着小客人出去了。
羲华这才慢条斯理地端起茶杯来轻啜一口,发现那茶香与承天殿中所用的一模一样。
承天殿中的供养皆来自皇宫,此间竟然相同,这代表了什么,羲华心中已有数了。
果然,待她放下茶盏,此间的主人终于粉墨登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