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攸来到母亲房间,见她平静的收拾衣物,也没有说话,静静的坐在一边,蔡母细语道:
“见了你妹妹,不要提家里的事,她已经很艰难了。”
蔡攸回话道:“是。”
蔡母又问道:“你爹爹还是没有消息吗?”
蔡攸抬头道:“从京城到潭州,我一直派人打听,渺无音讯。”
蔡母无光的眼神有些麻木:“夫妻多年,娘一心相夫教子,殊不知你爹爹野心如此之大。
每次上朝回来,他总是神采奕奕,说得最多的,就是为朝廷解决了国库空虚。
娘也高兴,你爹爹考上进士,一度不被朝廷重用,郁郁寡欢,终于得到了皇上重用,他踌躇满志有了施展的天地。
娘看到了荣耀,却没有看到旋涡。
你爹爹不仅仅害了大宋百姓,也害了你妹妹。
楚楚依仗她爹爹的滔天气势,多次下毒陷害皇后娘娘和后宫子嗣。
娘不知道,那个温柔可爱的孩子,怎么变得那么可怕了?
娘不懂你爹爹,也不懂楚楚,他们的野心究竟有多大?”
蔡攸听着,内心也难平复,娘不过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妇人,哪里懂得爹爹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手段?
爹爹利用皇上和王安石的信任,随意杀害朝廷命官,组建武力执法,封锁所有地方消息。
他以为天下都在他的掌控之下,却忘记了大宋还有廖天明,苏轼这样的忠臣。
没有不透风的墙,爹爹的结局已经注定,只是他陷在其中,感觉不到危险而已。
蔡攸默默地拿起蔡母收拾好的衣物,行礼道:“娘,我进宫去了。”
蔡母点点头:“娘准备了一个食盒,你也带进去。不知道太平轩的饭菜,楚楚是否适应。”
蔡攸点头,拿起桌上的食盒,再次行礼出门了。
进宫无数次,而今天的路,是最漫长的,漫长得如同自己的生命。
如果自己没有听取天明的意见,跟随天意征战西夏,蔡府又会是怎样的局面呢?
应该也会跟爹爹哥哥弟弟们一起流放吧?应该也会莫名其妙的失踪吧?
就算皇上不要爹爹的命,可是那些饱受青苗法之苦的老百姓,会放过爹爹吗?
可怜9岁的弟弟,他连什么是青苗法都不知道,却同样要背负蔡府的耻辱。
每每想起这些,蔡攸就想恨爹爹,可是他恨不起来,只是心疼得无法呼吸。
多次朝堂上针对父亲,一意孤行前往西夏,爹爹虽然恨铁不成钢,可是他从未真正的埋怨过我,甚至还在去西夏的将士中,安插了暗探,一路保护着我。
大宋与西夏战争打得如火如荼,最后一战,天意将军代理周清月迎战,又派我防守后方,当时我便觉得不妥,偷偷带领部下前去支援。
那是怎样的一场战争啊?震耳欲聋的大炮声,火药四起的地面,以及数不胜数的尸体,分不清是大宋的还是西夏的。
我急切的寻找着天意将军的身影,终于,在西夏的营地里看到了他。
漆黑的脸庞,沉重的盔甲,如大山般的嘶吼,手里的长戬自由的插进西夏军的胸膛。
进入西夏营地,不是送死吗?
我的脑海闪过从未有的害怕,他不能死,他是我们大宋的战神,有他在,我们才有胜利的希望。
来不及多考虑,我策马往西夏军营狂奔,就是我死,天意将军也不能死。
我永远也忘不了将军看见我的眼神,有惊喜,有愤怒,有宽慰,有怜爱。
他对我大喊:“滚回去,快点滚回去。”
原来他已经做好了牺牲的准备,我怎么可能回去?
将士上了战场,还要退却,大宋哪里还有胜利的可能?
我挥着手里的长戬,带领士兵,很快打到了将军的身边,看着西夏兵一片一片的倒在我们脚下。
突然,对方的将领梁冰带着人马冲过来了。
梁冰带领的士兵太厉害了,我渐渐感觉到了不支,恍惚间,天意将军已经与梁冰混战在一起了。
天意将军已经战了15个小时,他根本没有体力迎战梁冰啊,我强撑着身体,杀开血路,要前去支援,然而,我被人死死拖住了:“少爷,我们不是对手,撤吧。”
我怒气冲天:“你混蛋,不要管我,快去救将军。”
无论我喊得多么绝望,身边的士兵,还是一步一步把我拖离战场,因为这些士兵,都是父亲安排在我身边的死士。他们不会在意天意将军的死活,甚至更希望天意死在战场上,他们只要我活着,父亲就不会责怪他们。
我绝望的看着天意将军,奋力孤战,就在那么一瞬间,我看见将军的长戬插到了梁冰的胸膛,随即而来的,是天意将军的胸口,也插入了对方的长戬。
我像疯了一样的大喊着:“放开我,放开我啊。。。。。”
死士毫不在意我的呐喊,他们合力把我放在马背上,我绝望的看向将军,他也看向我,嘴角露出一丝微笑,仿佛在向我告别。
我活了,天意将军死了,梁冰也死了。
周清月悲痛不已,亲自带领五万大兵,要踏平西夏营地,面对大宋高涨的士气,西夏罢战,要求谈和。
事后,周清月也告诉我,就算我不走,也不过是多死一人,因为我晚走一步,西夏的支援军很快就到了。
可是谁能理解我,我宁愿死在天意将军的身边,也不愿做逃兵啊。
到了宫门口,蔡攸下了马车,有粱淮吉在门口接应着:“蔡大人,皇后娘娘都安排好了,请跟我来。”
蔡攸默默地跟在粱淮吉身后,走向太平轩。
如果死在战场,一了百了,就没有任何痛苦了。
扶将军棺椁回到京城,才知道因为地方官员的死谏,爹爹哥哥弟弟们全部被流放,而母亲和小妹们都送了官奴所,贵妃蔡楚楚也因为陷害其他嫔妃关进了太平轩。
后来周清月和天明上书表明我并没有参与爹爹的任何事务,又看在我西夏立了战功的份上,皇上没有处罚我,反而赐予了一座小院供我落脚。
并且允许娘和妹妹进入新的蔡府为奴。
娘和妹妹是我的至亲啊,却又是我的奴隶,蔡攸心口发疼,她们额头上烫的奴印,将伴随着她们耻辱的一生。
来太平轩门前,粱淮吉行礼道:“蔡大人,您稍等,我通知侍卫开门。”
蔡攸回礼道:“谢谢梁大人。”
半晌,粱淮吉认真的交待着侍卫,才走到蔡攸身边说:“大人,您进去吧,我交待了侍卫,您可以多留一些时间。”
蔡攸行礼,脚步沉重的走进了太平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