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晚宁回忆了一下大昭谢姓的侯爷,是想起了父皇曾跟他讲过一位谢姓年少封侯的将军。
他战功赫赫,为大昭守护边境三十余年,不过那都是皇祖父在位时期的事了。
自那之后,谢家子孙安享祖上荫封,再也没有出过那样战功卓越的将军。
因而君晚宁对谢辰骁的名字毫无印象,她不禁冷笑,躺着吃皇家赏饭过活的人罢了,有何颜面担旁人尊称一声“侯爷”,还住着这么大的宅子,养这么多下人。
也就是父皇仁慈,念着谢将军的功劳,始终善待谢家人。
秀儿跟着君晚宁在府上闲逛了好久,一路无言,当真是不习惯。
要知道,她跟着她家小姐进了平阳侯府已两月有余,不知听她讲了多少曾经在沈家自由自在的日子,听得她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讲到动情处,还会抱着她痛哭一场,说自己嫁给一个瞎子,这辈子算是完了。
熟悉了侯府的环境之后,君晚宁突然说:“秀儿,我出门一趟,不必跟着我了。”
秀儿神情肃穆,一副严阵以待的样子,“夫人,你想干什么?”
君晚宁淡淡道:“没什么。”
秀儿不放心,快步跟上去问:“夫人,平阳侯那边怎么办?您可想好了应对的法子?”
君晚宁一愣,她想起来了。平阳侯府对沈梦瑶是有禁令的,不许她出府半步,否则不给饭吃。
沈梦瑶宁愿上吊自尽也不愿活活饿死,所以一直守着这个规矩。
原因就是她出嫁前一哭二闹三上吊的事闹得人尽皆知,令谢辰骁沦为京城笑柄。
他又如何再肯让她出去丢人呢?
谢老夫人虽疼爱她,却也极赞同孙儿的做法。
主要是担心好不容易娶到的孙媳妇跑回娘家便再也不回来了。
她家孙儿如今身患眼疾,加之性情喜怒无常,生人难以靠近。
京城哪个官家小姐愿意嫁进侯府?
好在侯府早年与沈家有过一纸婚约,否则她怕是坟头长满了草都盼不到孙媳妇入门。
老夫人一直在等着沈梦瑶自己想通,决定将心留在侯府,届时便不再如此拘着她。
君晚宁冷着脸没说话,抬脚便朝主院走去。
秀儿一路跟过去,她隐隐感觉要出事。
可是老夫人今日一大早就出门去寺庙上香了,说是什么孙媳妇懂事了,要去跟菩萨还愿,至今还未回来。
这要是出了事可如何是好!
君晚宁看着那紧闭的房门,没准备进去,只站在外面远远对里面的人说:“谢辰骁,我要出门。”
成季一惊,夫人从前有什么事都是去老夫人跟前说话,不愿与侯爷相见,今日怎么来侯爷住处了?
而且还……直呼侯爷名讳……
成季果然看到他家侯爷脸色变得阴沉了。
“咳咳,属下出去看看。”
谁知成季将大门一开,门外却是只有目瞪口呆的秀儿。
“夫人呢?”
秀儿朝上指了指,成季抬头一看,便看见一道红色身影正在侯府屋顶飞檐走壁,就他愣怔的片刻功夫,已经不知去向了。
“这这这!”
“侯爷!夫人她!”
成季慌慌张张地回身要将方才的情景告诉谢辰骁。
谢辰骁那边却是不想再听了,他在屋内已经知道发生什么了,因为那女人是踩着他头顶的瓦片离开的。
沈梦瑶这女人!当他是死的吗!
他咬牙捏碎了手中的茶盏,怒道:“给我追!”
“是!”
成季赶紧带人出了门。
君晚宁离开侯府后,直奔皇城而去,她自小在那里长大,自然是对城中的一切都了如指掌。
当初她没少偷偷溜出宫玩,知道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宫。
她没想到的是华福街人潮汹涌,似是在举行什么庆典,人挤人,让她寸步难行。
君晚宁还没疑惑多久,身边行人的议论声便让她如坠冰窟。
“咱们皇上和皇后真是恩爱啊!年年为她举办如此隆重的庆典!”
“是啊,撒喜钱,万民同乐,这是何等的情深义重啊!”
“这都三年了,年年如此!”
“听说皇上至今还未纳妃,后宫只皇后一人呢!”
“真是盛宠不衰啊……”
竟是已经三年了……
君晚宁原以为那场噩梦就在眼前,却不知,时间一直在往前走,只有她还被困在原地。
一睁眼,已经过去整整三年。
“越哥哥!我好喜欢这枚玉佩!这是你特意为我雕刻的吗?”
她堂堂一名公主,大昭最受宠的公主,什么好东西没见过,却为一枚和田玉上的“宁”字心动。
他说,刀工不好,比不上工匠,公主若是不喜……
她生怕面前温润如玉的男子会将礼物收回,赶紧藏进怀里,说这是她最最喜欢的生辰礼。
他又叮嘱,公主万不可让外人瞧见您收了外臣的礼,这有损公主清誉。
多么可笑啊!
一枚玉佩的情是秘而不宣的,对那个人的爱却要万民与她同喜。
君晚宁的眼眶不自觉地泛红,泪却是倔强的没有往下掉。
她此刻心痛到快要无法呼吸,浑身止不住地颤抖,指甲险些陷进掌心的肉。
她恨他,更恨自己还会被那段情牵动心绪!恨自己心中还有酸涩的妒意!
君晚宁没想到这么快就要与那两个人相见,无数行人撞着她的身体前行,她却好像毫无知觉。
真到了这一刻,她做不到预想的那样冷静,袖中的匕首在她手中越握越紧。
沈烈远远看着那道红色的身影,惊喜万分。
今日出门竟然遇见小妹了!
父亲总不让他去侯府找小妹,说小妹如今嫁人了,这样不合规矩,他却不以为意。
见自己的亲妹妹,有什么不合规矩的?
沈烈加快脚步向君晚宁走去,走近了些便看见她红了的眼眶,还有那恨怒交加的神情。
他顿时就恼了,定是那姓谢的待小妹不好,气得她跑出了府!身边连个跟着的人都没有,这要是出了什么事该如何是好!
他了解小妹的性子,受了气定是要告诉他和父亲,要他们帮她出气。
哪里会这般默不作声,独自忍受着?
而且看那样子,已经忍受多时了。
待他安抚好妹妹,看他如何收拾那姓谢的!
沈烈看着君晚宁扯下裙角一块衣料,缓缓将脸蒙住,不知是要干什么。
他心急如焚,却被周遭人群挤得没法快步向前。
随着皇上皇后一同出行的仪仗越来越近,老百姓们纷纷沿街跪下,高呼:“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声浪一阵高过一阵。
沈烈也不得不随众人一同跪下行礼,暗骂皇帝和皇后不好好在宫里待着,跑出来出什么风头?
这些百姓也是疯了,几个铜钱而已,有必要这般趋之若鹜么?
君晚宁对耳边的声音毫无知觉,一双眼睛死死盯着远处那顶无比华贵的轿子。
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她的目光好似一柄剑,一把刀,一团火,要将里面的人挫骨扬灰,便是同归于尽也誓死不休!
这时有人发现旁边居然有个见了皇上皇后不仅不行跪拜之礼,竟还敢直视皇家仪仗的人。
红布蒙着面站在那里,像个大摇大摆的刺客。
那人赶紧趁着仪仗还未走到眼前,去扯君晚宁的衣裙,低声喊道:“姑娘!你不要命啦!还不赶紧跪下!”
跪?
君晚宁面无表情,在心中冷笑。
他们也配?
百步……
五十步……
三十步……
正是此时!
杀了那两个贱人!
君晚宁看准了时机,正要飞身上前,却被不知何时靠近的成季紧紧抓住肩膀。
成季面容严峻,低声道:“夫人请回。”
他不敢相信自己方才看到的一切,这镇远将军府家的沈氏嫡女,侯府新过门的夫人,竟想对皇家仪仗行刺?
可夫人眼中的杀意和袖中的匕首却是他亲眼所见。
他不敢想,倘若自己再迟一步赶到,侯府将要面对的是何等的灭顶之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