砚九与陆吾相对而坐,两人中间横着一把开了刃的匕首,刀刃直对砚九。
砚九看着那匕首,不以为意:
“陆吾大人,找我办事,要遵循我的规矩,这个你知道吗?”
陆吾拿起手帕,面无表情的擦拭着匕首:
“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更不必知道……”
这时,白泽不知从哪里推出来一块白板,他左手拿着马克笔,右手拿着一根小木棍。
白板上画了一个简笔小丑人,小丑人头上注着香招二字。
小木棍对着小丑人指来指去,白泽非常具备学术精神的给陆吾讲课:
“陆吾,香招先生,他的规矩就是不能对人透露香招先生的真实身份。
求香招办事,要与香招交换自己的故事。
香招才会为你解惑。”
砚九看着白板上的小丑人,一片沉默。
陆吾却没有刚刚那么张牙舞爪了,他看了眼砚九,无所谓道:
“不就是给你一个小娃娃讲故事吗?
你们人间的破孩子就是麻烦,一到晚上就想听故事。”
砚九扶额:“算了,我不听故事……”他不是破孩子,不听睡前故事。
可是,陆吾却不依不饶:
“这可不行,故事得给你讲。
你正好以人类的思维看一看,我和周景的问题出现在了哪?”
砚九其实没有那么八卦,并且他作为一个人类,思维与正常人类有壁。
他可做不了感情专家,他崇尚断情绝爱的。
砚九正要起身,却被白泽按了下去,
白泽眼睛亮晶晶的看着陆吾:“陆吾你说,我想听!”
陆吾还是把自己的故事缓缓道来。
……
陆吾上一次清醒,还是民国的时候。
那时他去十里洋场,风流快活了几年,也曾去战场杀敌。
再后来,他于晏阳西南的大山中沉眠。
直到前一阵子才清醒,但是外面世界已经又换了天地。
不过没关系,陆吾对于沧海桑田早已习惯。
也是在这个时候,陆吾遇到了周景。
周景是陆吾醒来后见到的第一个人类……
前几个月,晏阳颇具权威的卦师卜了一卦,说是西南有大妖横行,晏阳要派术士除妖。
周家与其他的几个家族,他们作为晏阳大族,自然责无旁贷。
周景身为周家嫡子,也在除妖的队列之中。
周景与队伍走散了,掉进了陆吾沉眠的洞府,还恰巧还掉在了陆吾那张极尽奢华的大床上。
彼时,陆吾黑发及腰,一身民国时期的绸缎睡袍,手上还拿着刚刚点燃的雪茄。
他对着周景吐烟圈,满身的雍容华贵:“你是谁?”
周景无论何时,都是温文尔雅的,即便面对陆吾这样一个桀骜霸道,又浑身神秘的男人,他依旧能够保持礼貌疏离的笑意:
“我叫周景,晏阳市人。”
陆吾看了看周景的着装,再次询问:“现在是几几年?”
周景回答后,陆吾才发现倏忽间已经过了百年。
他拿起剪刀,毫不留恋的将长发剪到和周景一样的长短。
断发落在地上,化为粉尘,消散不见。
周景见状,意识到眼前的人并非常人,他悄无声息的后退一步,手已经暗中握住了自己的剑:
“这位先生,你是……”
还未等周景说完,陆吾缩地成寸,瞬间到了周景面前,他一把掐住了周景的喉咙,不屑的询问:
“杀意?你想杀我?”
周景被掐得喘不过来气,他眉目坚毅,虽然呼吸困难,但是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礼貌:
“这、这位先生见谅,职责所在。
我们进山就是为了斩杀大妖,保一方太平。
我既然不是先生的对手,那就请先生动手吧。”
周景和砚九不一样,他向阳生长,热爱生命,但他也有着一种能看清现实的泰然。
陆吾太强,彼时周景知道,自己只有被捏死的份。
因为太清醒,所以不挣扎。
但是让周景没想到的是,陆吾竟然放了手:
“放心,我和你们山下太平不冲突。”
有一瞬间,周景隐隐在陆吾的眸子里看到金光,周景知道,那是神性,而非妖邪。
周景恭恭敬敬的朝着陆吾鞠了一躬:
“先生打扰了,晚辈这就离开。”
可是周景刚退出两步,就又被陆吾拽着领子提拉了回来。
“我看你还挺有礼貌的。
我先关上你几天,你给我讲讲现在山下的规矩。
我心情好了再放了你,要是我心情不好……就直接杀了你。”
是以,周景被陆吾拘禁在了山上,周边都是陆吾设下的结界,周景是跑不出去的。
但好在周景耐心、脾性都是上等,既来之则安之,他真的有认认真真的教陆吾山下的事情。
他也由衷希望这位看上去脾气不好、但实则不杀生的大妖能够好好融入社会。
大妖没有看上去那么不好相处,虽然暴躁,但实则是傲娇。
周景发现陆吾爱面子、爱臭美、唯我独尊,喜欢别人顺着他,但又极为护短。
周景被“囚禁”的这些天。
陆吾穿上了白衬衫、戴上了金丝眼镜、戴上了价值百万的手表。
还用上了智能手机,喝上了啵啵奶茶。
甚至,阳光明媚的午后,周景经常在那打坐,而陆吾则会捧个手机打游戏打得浑身扭曲,活脱脱的网瘾少年。
打游戏的间隙,陆吾偶尔会抬头,光明正大的打量着阳光下打坐的人。
柔和、好脾气,貌似能够包容所有尖锐的东西,但又不是毫无原则的好脾气。
例如陆吾刚刚抓了一只丑了吧唧的小妖怪,想要随手杀掉,却被周景拦了下来。
陆吾想,愚蠢的人类真没有自知之明,明明周景是被囚禁的那个人,还要求这要求那的。
但是陆吾没有发现的是,最近这些天,周景虽然一直一副温和的样子,但他慢慢已经取得了两人中间的决策权。
例如要去帮山脚的村民干活,例如不能随随便便杀掉小妖怪,例如要多吃青菜。
潜移默化间,其实陆吾已经很听周景的话了。
某一天,周景开始变得有些不一样,他默默的将陆吾的衣服搭配好。
告诉陆吾冬天要穿棉服,夏季要穿半袖。
告诉陆吾红灯行,绿灯停。
……
碎碎念念,一片郑重。
当时陆吾觉得心底柔软得要死,然而周景却与陆吾说:他想离开了。
陆吾也不知什么缘由,心底一片天塌地陷,当时陆吾只是想: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