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柳老爷子看到砚九的那一刻。
笔直的脊背像是终于支撑不住,但也不用再支撑了,于是他佝偻了回去。
那一刻,砚九具象的体会到了什么叫“风烛残年”……
柳老爷子走了那么多路,见过那么多世面,哪能不知道这一屋子的人,是什么狼子野心。
这些人都想从柳家身体上剔下来肉,欲望丑恶到懒得掩藏。
但是柳老爷子知道,一个家族的气运总有尽头,他们柳家已经辉煌了很多很多年了。
可他作为柳家最后的意识,绝对不能有一丝的软弱,不能任由别人拿捏。
这是柳家最后的风骨与骄傲。
就在刚刚,瑶华承诺柳老爷子,如果将柳家基业赠予瑶华楼,瑶华可以保全柳氏。
柳老爷子只是觉得可笑,任由瑶华楼左右的柳氏吗?这简直就是侮辱。
当然所有人中,瑶华还算磊落,与老爷子有商有量,全然不掩饰自己的野心。
至于其他的许多人,都在琢磨着如何暗中吸干柳家。
柳老爷子的出现,让大家心里蠢蠢欲动。
然而柳老爷子却牵过砚九的手,他伸手拍了拍砚九的手背:
“我看你这孩子面善。”
砚九并不愿意多招惹是非,可此时他却忍不下心将手抽回,是以,砚九笑了笑:
“我见老爷子也面善。”
柳老爷子拍了拍砚九的肩膀,沉闷笑声里透着豪气干云:
“既然这样,我就收你做干孙子吧。”
砚九有些怔愣,好多年前,某处野山山腰,一个头发半白的老头也是这样说:
“小子,我收你做干孙子吧。”
砚九还未出声,封阳已经开始嚷嚷开了:
“那可不成,砚九我徒弟,你收他做孙子,差辈了,你个糟老头子是不是想占我便宜。”
回忆里的声音依旧清晰,就好像发生在昨天。
一回神,那个头发半白的老人早已头发花白,原来早已物是人非。
砚九这次也违背了封阳那小老头有关辈分的骄傲,而是恭恭敬敬的朝着柳老爷子鞠了一躬:
“柳爷爷好。”
柳老爷子知道这句“柳爷爷”的重量,他好像身上的担子卸下,终于得以喘息。
老人发灰的眼睛越发浑浊,隐约有些湿润。
他这一辈子啊,峥嵘、辉煌、受人爱戴,老了老了,走到今天,也算圆满。
厅室里所有人讶然,他们也知道砚九这句“柳爷爷”代表着什么。
偌大的柳家就落在了砚九身上?柳老爷子真的老糊涂了不成?
砚九胆子也是真大,这么大的柳家他也敢觊觎,真是贪心不足蛇吞象,会遭到反噬的。
四面八方带有恶意的目光袭来,像是钉子钉在砚九身上。
但砚九却不以为意,他以前看晏阳术士只是淡漠,现在则是轻蔑。
瑶华淡淡笑了笑,从柳老爷子身边退开,他倒是不强人所难。
他只是觉得有意思,柳老爷子这个时候认干孙子,等于是将砚九推向众矢之的。
一个家族的荣辱可不是砚九一个人就能扛的下的。
瑶华有些期待接下来的柳家,他不介意暗暗观望,等待时机将柳家拿下。
这时,人群之中,已经有人恶意满满的开口:
“砚九,柳老爷子都收你做他的孙辈了。
现在你是不是应该主持一下柳锦成的葬礼。
尸体一直摆在这里也不是个事。”
这人纯粹是想看砚九出丑,砚九一个私生子,能撑得起什么场子?
可能一会就如同鹌鹑一般缩在旁边,半点主意都没有。
这也算是给砚九上的第一课,高位不是谁都坐得起的。
然而砚九却淡定自若的掀起眼皮,他淡淡扫了一声说话那人,就像是扫过一具已经腐烂的尸体。
随即,砚九走向厅室的正中,他神情倦懒,一开口却是不容人拒绝的凉薄:
“你说得对,是得主持葬礼。
柳先生其人生前虽然风流散漫,但为人良善,嫉恶如仇。
最讨厌世人虚伪、丑恶、贪婪的嘴脸。
所以,他生命的最后一程,想必实在不想看到诸位。
识趣的就请自行离开。”
砚九什么意思,有脑子的人都听出来了,已经有人拍桌子而起:
“砚九,你算是老几,也敢这么阴阳我们。
别以为老爷子给你一个身份,你就能作威作福了。
你的出身你自己没点数吗?
你有几斤几两重心里有没点数吗?
你还敢在这充老大。”
这人话音一落,紧随其后,一声轻笑在大厅里异常清晰的蔓延开来。
尚京坐在椅子上,姿态雍容,唇角笑容万分危险,他轻蔑的看向说话那人:
“你又算是老几?我还没有说话,你倒是嘴巴不停。”
说着,尚京已经起身,他伸手掸了掸衣袖的浮尘,漫不经心的走向辱骂砚九那人:
“嘴巴不会说话,那我就勉为其难,帮你修理修理。”
说着,那人没有看清之际,尚京从袖口抽出一把匕首。
锋利的光芒一闪而逝,匕首从那人嘴角一直划到脸颊,皮肉绽开,隐约能看到牙龈都被划破了。
他已经不会张嘴,只能乌拉乌拉的叫唤着。
尚京打量着自己沾血的匕首,眼神嫌弃。
但他还是抬头看向那人完好的另外半边脸:
“我是个完美主义者,你这脸不对称,我把这边也给帮你修修,不用太感动。”
这时,瑶华突然开口,他温声阻止道:
“尚京,锦成葬礼这么严肃的日子,你这样血腥不大好。
再者说,都是你们晏阳的术士,关起门你们都是一家人,何必闹得这么僵硬。”
瑶华话音一落,反倒砚九先冷笑出声,他走上前来,先是用衣袖擦了擦尚京匕首的血渍。
匕首都被擦干净了,尚京明白砚九“收刀”的意思,他倒也听话,把匕首收了回去,又慢悠悠的坐回椅子。
在尚京看来,结局不重要,威立了即可。
他现在更想欣赏砚九的“冷脸”,他发现砚九整个人冷下来非常的好看呢。
反观砚九,奚落的注视着瑶华,嘴上十分不留情面:
“瑶少,倒也不用这么迫不及待,在旁人葬礼上拉拢人心。
我很好奇,你们从商的是不是都这么利欲熏心,按理说瑶华楼实力已经无比强劲。
倒也不至于还要看着晏阳这块肥肉。”
说着,砚九非常恶劣的笑了笑:
“盯上晏阳这块肥肉也无妨,瑶华楼嘛,自古经商,商人重利。
我只是疑惑,瑶华楼想要在晏阳走到哪一步呢,是不是哪天晏阳也要跟着瑶华楼姓瑶啊。”
说到这里,砚九止声,再往下说就是禁忌的话题了。
但砚九也算是把瑶华的遮羞布全部掀开,言语中透着一股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