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身体怎么样了?“随着这个问题第三次响起,乔凡尼皱眉转过头,指着身旁滴滴作响的仪器不悦道:
“关于这点,你不应该比我更清楚吗?”
“抱歉,你自身的感受也是重要的研究数据,为了救卡门和其他人,我必须保证药物的剂量万无一失。”
闻言乔凡尼叹一口气,看着对方布满血丝金色的双眼缓缓道:
“最近,我的意识变得越来越模糊,大量的幻象不断在我的眼前出现,渐渐的,我已经开始不记得幻象和现实……”
“嘿,”说到这乔凡尼蓦然咧嘴一笑,
“我经常在想,如果那些幻觉是真的该多好。”
闻言艾因手中的记录的笔缓缓停下,随后将文件夹合上,看着对方道:
“我们聊聊吧。”
“稀奇,”闻言乔凡尼转头看向一旁的艾因,“你今天怎么有这兴致?”
“谁知道呢,”艾因瞥了眼对方苍白的脸颊,缓缓问道:
“我以前听卡门说过,你们从小就认识了。”
“是啊,”乔凡尼蓦然回道,回忆的涟漪在他眼中扩散,
“那时我还只是一个被病痛折磨的孩子,不幸患病,但有幸得到一所公司的救治。他们的先进医疗技术成为了我唯一的救命稻草。
“在我蜷缩在病榻之上,忍受着病痛煎熬的时候,总能看到一个小女孩穿梭在病人群间,那就是卡门。”
说到这乔凡尼突然咧嘴一笑,缓缓开口道:
“她总是拿着一本笔记,在病人间不断穿行着,记录着数据。说是要找到治愈我们的方法。”
“后来呢?”艾因的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缅怀,向对方询问道。
“后来她成功了,”乔凡尼望向窗外,那里面仿佛倒映出过去的片段:
“当时所有人都没想到,那个曾经的小女孩,真的找到了治愈我们的方法。“
说到这乔凡尼似乎想起什么,蓦然感叹一句:
“呵。如果卡门看到我们这样闲聊,估计都笑上半天了。”
“是啊,确实像是她的风格。”艾因布满血丝的金瞳凝望着前方,平淡回道。
见状乔凡尼微微摇头,看着对方解释道:
“抱歉,我其实想说的是,我们根本没真正聊过天不是吗?从一开始,我就是为了卡门而来。不过……”
说到这,乔凡尼脸上再度扬起一抹笑意,
“虽然我不太喜欢你,但我们可以一起把她救回来。”
艾因:“是啊,我们可以一起把卡门救回来……”
艾因沉重的话语落下之后,四周灰色病房如同晨雾被无情的阳光蒸发,渐次消融在无尽的黑暗中。
取而代之的,是一座充斥着凄凉苍白的实验室,冷硬的白色墙壁反射出冷漠的荧光,映照出一种近乎残忍的明晰与绝望。
乔凡尼此刻感觉自己仿佛被困在了一幅黑白分明的讽刺画中,僵硬地躺在中央的实验床上。
原本短促的头发不知何时变得纷乱而修长,无力地垂落在惨白的床单上。疲惫的双眼中却闪烁着癫狂的光芒。
周遭的各种高级医疗器械如群蛇般缠绕在他的头部,冰冷的导线如触须般深深探入他的大脑,捕捉着每一个微弱的生命信号。
艾因则像一座雕塑般,肃穆地站立在一旁,静静的在纸张上记下数据。
“哈哈,艾因,你看见了吗,天气真好啊。啊。今天是个好日子呢。”乔凡尼看着上方的天花板,语无伦次的开口道:
“看啊,风筝飞起来了,它就像……”
哈哈,艾因,瞧瞧,多好的天气啊!啊,对,今天真是个非比寻常的好日子。”
乔凡尼的眼神迷离且散乱,言语间带着无法掩饰的混乱与虚幻,
他指向天花板的方向,声音飘忽:“看到了吗?那只断线的风筝在飞啊,那么自由,那么高远……”
就在这错乱的叙述即将陷入更深的混沌之际,艾因冷静而决然的声音插了进来:
“乔凡尼,你向见见卡门吗?”
乔凡尼像是从恍惚的梦境中骤然惊醒,费力地转动沉重的脖颈,双眸中闪烁着由疑惑转为惊骇的复杂情绪,目光焦灼地锁定艾因。
“成功了……?”他嗓音沙哑又含糊不清,似笑非笑,嘴角勾勒出一丝扭曲的欣喜,却又透露出难以言表的恐惧与不安。
“你……今天……确实做得不错,干了件了不起的大事,真的……太好了,真的成功了!那个‘成功’……”
他断断续续地说着,话语间流露出癫狂与理智边缘的挣扎。
“卡门……卡门在哪里?我必须要见她,我现在就要见到她!”
乔凡尼的眼神越发炽热,疯狂与绝望交织在一起,他的手胡乱抓挠着空气,犹如试图抓住那一线连接现实与虚幻的救命稻草。
“她就在这里。”艾因的话语如铁质丧钟般,将乔凡尼濒临破碎的心灵彻底砸碎。
随着话语的尾音消散在虚无中,笼罩全场的惨白光芒骤然消散,犹如舞台幕布被猛然扯下,显露深藏于地下的绝望。
空气里弥漫着陈腐与未知的气息,厚重的灰尘在脚下发出沙哑的哀鸣,仿佛在诉说着无尽岁月的沉寂与悲凉。
就在乔凡尼面前,一尊由钢铁与玻璃铸造的庞然巨物赫然耸立,无数蜿蜒曲折的管道犹如贪婪的触手,深深扎入地下,又紧紧攀附在罐体周围,汲取着某种神秘的生命之源。
巨大的玻璃罐内,充盈着一种翠绿得近乎妖艳的液体,而其源头,则是他们竭力想要拯救的人——卡门,她的大脑以及仍在生机勃发的脊柱。
脊柱并未因躯体的剥离而凋亡,相反,神经与血管宛若疯狂生长的荆棘丛,从脊髓的核心处持续向外疯长,在那翠绿的液体中肆意蔓延,最终演化成一对形似天使折翼的畸形结构,在微弱光线的映照下,闪烁着既神秘又悲哀的冷冽光泽。
大脑表面的沟回在液体中持续扭动,仿佛一双双无形的眼睛在寂静中窥视着外界的动静。
玻璃罐静静矗立在中央,仿佛在地狱与天堂之间创造了另一个永恒的监牢,那液态的生命与死亡。
“我们没能救下卡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