衡阳江,南地八水之一。
相传此地仍在某些不可言说的统治者手中之时,这条江,其名为‘横阳’。
‘横’,有两种意思。
第一种,是表示被葬入江水的尸体,其形是横着的。
第二种,是横死。
而阳,则意味着相当长一段时间内,横死的人全部都是男人。
大批的尸体,碎骨,血肉,被倾倒而下,压的整条江流全都是暗红色的腥臭。
于是很长一段时间内,很多来往的南人,都称呼这条江为横阳之江。
直到后来,才在不可抗力的作用下,改成‘衡阳江’。
若是换了一个人,且没有加那个‘之’字,我大概率会以为对方在威胁,或是说古怪话阴阳怪气。
但对方是公输忌。
而且,这条江......是无数扞卫家园的战士们魂归之所。
我可以言语相激,但却无法拒绝魂归故里。
“可以。”
我往后退一步,伸手呈掌,指向某个方向:
“我们走吧,你先。”
公输忌没有任何的犹豫,朝着来时的路,便再度迈动长腿:
“好。”
“我们可以去周边的一个小镇,我知道一个不错的地方.......”
公输忌走了两步,似是感觉到了背后独属于我的视线,再次停下了脚步:
“......是要我听你的意思吗?”
除了他的脚步,并没有其他人的脚步。
我没有跟上,聪明人自然是有此问。
我轻声回应道:
“往左边走,你打一辆车,坐在前座,我会和司机说去哪里的。”
公输忌稍稍侧头,回头看向我,脸上的神情恍惚中夹杂着些许笑意:
“.....好。”
“真开心...你长大了。”
我脑中正在思索如何提高自己的主动权,听到这句话,面无表情道:
“首先,你和我的年纪没有差很多,不用在我面前做长辈模样。”
“其二,公输忌,你应该知道,我没有那么信任你。”
公输忌没有开口,将脸别了回去,我看不见那张堪称霞姿月韵的容颜,却能感觉到他的沉寂:
“如果你要和故友打招呼,等你帮我取回我二叔的尸骨,再闲聊不迟。”
只要那时候,我们还能够站定云淡风轻闲聊的话。
我们一路十分沉默,我带着他云梦绕了好几圈,最终还是决定去往云梦周边不远,一个名为‘安芳’的小镇。
镇子颇具古韵,有一种名为‘二争春’的牡丹花种。
半颓半艳,十分吸晴。
相传当年‘二争春’本是洛阳花种,被某位当权者赏赐给某位宠臣,宠臣特地大兴土木,建造一个大大的园子,安放此‘芳’,所以给园子取名‘安芳’。
他年起高楼,不日楼塌了。
宠臣很快失宠,院墙被推倒,于是有了如今的地名‘安芳’。
有美艳的花种,历史渊源的加持,每到开花季节,便有很多人聚集在此赏花,算是周边游中一个不错的旅游景点。
有游客集散,自然有丰富的交通工具,除了飞机场,其他各类车站几乎都有。
汽车,火车,拉客小车,加上南地特有的轮渡,小船......
直通大江南北。
换句话说,人流量大,十分方便潜逃。
可这只是小原因。
我选择这个小镇的原因,很大一部分,则是因为,这个小镇名字带‘芳’。
二叔的名字里面,刚好有一个芳字。
许久,已经许久见过二叔,我期盼着这个名字能够给我带来片刻的好运。
因为我真的,真的好想念他。
我蒙尘未露的第六感,在疯狂的告诉我——
这是我最靠近二叔的一次机会。
公输氏的阵,我是注定闯不过的。
报仇,若是现在就去,是和送死无异的。
如果我错过了这次,下一次,就得很久之后......
或许,等靠着性命硬把公输氏父子熬走,才有可能找到二叔尸骨也是有可能的。
这条路非常艰难,我知道这件事。
当初,我甚至想过我不用来云梦,回家自己闭门造车,像慈青女一样把自己搞到走火入魔,或许就能来抢回尸骨.......
但事实就是——
我不是慈青女,我也没有师长教授,扎纸秘法上记录的东西有限,我终究是井底之蛙。
更别提,公输仇早早和二叔斗了很多年,对方的底牌,彼此都清楚的差不多。
拿前朝的剑,斩不了现在的人。
所以才有了一步一脚印的前行。
况且,来云梦.......
也近一些。
离二叔也近一些。
二叔那么爱我,成鬼也会来找我的。
鬼不能离自己的尸骨太远,我也不能离二叔的尸骨太远。
不然的话,我迟早被那些梦魇吞没,成为另一只行走在夜间的怪物。
所以.......
安芳吧,安芳吧。
最好,能就此让二叔安葬......
只要公输忌此人.......
“...你们二位,就一个房间吗?”
前台小姐姐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考,她略带疑虑的视线从我身前的公输忌身上划过,最终落在了我的身上,变为一种鼓励:
“那我要看一下这位妹妹的身份证.......这是规矩!”
“我们这里不欢迎未成年人居住,尤其是一男一女开房。”
我一愣,不明白我刚刚走神的时候,公输忌到底说了什么,但我还是递上了身份证:
“这是我的身份证,我已经成年。这位......”
“这位是我的哥哥。”
前台小姐姐认真核对了身份证上的出生年月,又听了我的话,神情仍然是有些不好看:
“你们姓氏不一样,真的是兄妹吗?”
“是真兄妹的话,为什么需要镣铐蜡烛皮鞭防水膜避y套.......?”
我刚刚因为走神,还有前面如山一样的高挑身影遮挡,没太听清楚这两人先前的话。
现在一听清,整个人的思绪都有些不连贯起来,下意识看了一眼仍然背脊挺的笔直的公输忌,缓缓瞧出一个问号:
“?”
公输忌薄唇微动,闭了闭眼,轻声道:
“我是奴隶。”
我张了张嘴,只觉得自己的耳朵好像是出了什么问题。
许久不见,这位还是这么画风与他人与众不同。
和他说话交流,颇有一种——
冬日的晚上,躺在被窝里面已经暖好被窝,但腹中饥饿,心理建设很久,总算决定起床烧水泡一包香喷喷的泡面。
结果好不容易起身穿好衣服,烧好水,结果,家里没有泡面.....的无力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