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同一个坑她会跳两次？
正式出关的第二天，万相峰主峰殿的私人授课堂内，莫千娇恭敬辞别涂山梦，向来迅捷的步伐此时却放慢了许多，走在宽敞过道廊上百思不得其解。
就在方才，她照例来找师傅答疑解惑。
起初还蛮正常的，师徒俩你一问我一答，师慈徒孝，十分融洽。
可随着内容的不断深入，莫千娇开始察觉了些许不对——讲解到某些内容时，师傅的语气貌似……变了。
那种感觉说不清道不明，起初她以为是错觉，可愈是细听，怪异感便愈发强烈、愈发清晰。
霎时，悚然寒意席卷全身，莫千娇耗费了极大的精神力才抑制住了颤抖。
和潼雪谪、慕尘等小伙伴不一样，在乾元位面，除了涂山冉冉，与她相处最多的便是师傅涂山梦了。
且因着是唯一的亲传，加上巨大的年龄差，涂山梦简直是把她当女儿养，比起师傅的严厉，更多的是如母亲般的呵护和慈爱。
虽然莫千娇从未深思过，却也不得不承认，对涂山梦，她是有点依赖的，也会下意识地关注一些细节的东西，比如装束、肢体习惯、言语习惯等等。
而眼下，这种熟悉的亲近之人突然变得陌生，但又不知道哪里不对的现象，让莫千娇惊恐之余，还想到了个词——伪人。
but……这里是修真界啊！
“伪人”什么的，压根不可能存在好吧！
而且涂山梦可是化神后期的精神系修士，伪装她可不容易，有这修为，干什么不好？
当所有可能都排除后，即便再不可置信，那剩下的也只能是唯一答案了。
思及此处，莫千娇不由得苦笑——没完没了了是吧……
这一次，她要如何破解？
她已经杀死过自己一次了，还要再来一次吗？
要是不行呢？那下一次，甚至可能还有下下一次，她又该怎么办？
总不能一直自杀吧？
若是如此，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莫千娇闭了闭眼，复又睁开，倚着后山栏杆眺望下方的西海城。
宗门大比已然落幕，参赛的宗门、势力也已陆续离开，西海城褪去了热闹，恢复了往日的祥和宁静。
静静凝望半晌后，情绪总算平复下来，莫千娇没再逗留，化为一道蓝光往藏经峰飞去。
——她倒要看看，幕后存在究竟有多流批，能否把所有卷轴、功法、典籍都填满？
事实证明，祂不能，除了莫千娇看过的那些，以及可能是涂山冉冉看过的 外，其他的都很模糊，甚至附加上了精神屏蔽术法，看久了会眩晕。
换言之，祂不了解乾元位面，只能通过她和涂山冉冉的记忆来创建幻境。
而前世，莫千娇猜测，除了她的记忆外，祂肯定也曾在类似的位面生活过，并深入研究过很长一段时间，不然很难想象对方是如何做得这么逼真的。
大比秘境同理，对方身为与天道同等级，也可能是更高等的存在，对秘境的掌握指不定比秘境天道还全面。
思路打开后，莫千娇信心大增，比起自杀这种不确定极大的低能办法，或许可以尝试另一条路——反向解构幻境！
就像在承天秘境的沙漠幻境那般，不求反制对方（不用膝盖想也知道，成功不了一点），但求寻找脱离突破口。
说干就干，返回洞府后她先叫来涂山冉冉，将异常和调查结果同她简单讲述了遍。
涂山冉冉听完，整只狐都傻了，呆呆盯着莫千娇的双眸，期望能从中看到玩笑的痕迹。
可惜，莫千娇早有准备，掏出藏经峰里的一本她从未看过的模糊典籍，摊开来，摆在她身前。
涂山冉冉哑口无言，旋即又想到了上个幻境最后崩毁的场景。
之前初醒时她就知道了这狐崽的脱离手段，尽管又气又恨又心疼又愧疚，可再一细想，她悲哀的发现，除了支持莫千娇，她什么也做不了。
好在她心态还算良好，只颓丧片刻后又振作起来，询问莫千娇的打算。
莫千娇自然不瞒她，详细将想法一一道出。
听罢，涂山冉冉无奈叹气，除了守卫在外，还能怎么办呢？
就这样，刚出关的莫千娇又闭关了，不过这事放在修真界并不稀奇，只要没有涉及书院的要紧事，想什么时候闭、闭多久都行。
只是涂山梦有些疑惑，在她看来徒弟的境界很稳定，同她交谈时也并未多出什么新奇见解，这么短的时间，她又感悟了什么？
好在她并未疑惑太久，得知是在藏经峰搜到的新卷轴后也放了心，并在离开前又布了个隔绝法阵，以免冒失小鬼头误闯，惊扰了宝贝徒弟。
转回莫千娇这边——想法很好，实施起来却难如登天。
起初，莫千娇什么也感受不到，仿佛在跟空气斗智斗勇。
但她没有放弃，只是更加全神贯注地感悟，即便没有一点反馈。
不知过了多久，她感觉自己的神魂变轻了，从身体里脱出，而后渐渐升高，升高……
终于，在某一刻，她窥见了一抹虚幻的色彩。
嗯，就是“色彩”，莫千娇不知应如何形容，即便穷尽匮乏的语言也无法描述那“色彩”的万分之一。
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总算不必再盲目摸索了，只要靠近些，再靠近些……
然而，无论她如何动作，如何感悟，都无济于事，那色彩仍旧那么远、那么虚幻，就像一个人在地上极力跳跃，拼命对着天空伸手妄图采摘下一朵白云，看着近，实则相隔数万米。
——唉，还是不行啊……
尝试了上万次后，莫千娇颓废平躺，盯着那色彩干瞪眼。
也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怎的，她好像从那仿若一大团高堆叠马赛克的东西表面上看出了鄙夷、嘲讽和轻蔑，衬得她像个跳梁小丑。
向来脾气很好的莫千娇是真的火大了，她不知道对方是什么东西，到底有什么目的，是戏弄还是考验，亦或是别的什么……
再待下去也不会有结果的，重复的机械试探就跟在厂里打螺丝一样……不对，底层员工至少还有薪水。
她呢？除了越积越多的失败尝试，什么也没有。
虽说失败也算经验收获，可效率太慢了，照这个速度，她要花多久才能出去？还不如自杀循环呢！至少自杀可能会有新发现。
气愤地对着色彩比了个中指后，莫千娇扭头就跑。
神魂回归，第一眼就看到了一大团毛绒绒，莫千娇嗷的一下扑进四尾狐柔软的毛毛里嘤嘤嘤。
涂山冉冉好笑地蹭蹭她的脑袋，帮她稳定情绪。
狠狠发泄一通后，莫千娇冷静下来，询问时间过去了多久，然后得到了个惊狐答案：五年！
莫千娇眼睛都快瞪出眶了，心顿时凉了半截，差点当场厥过去——怎么这么久啊啊啊？！（0言0）
五年，放在真正的乾元位面当然算正常，甚至可以说短，可这里是大比秘境啊！
秘境才开放两年，而她们在幻境里浪费了将近十年！
——她们还出得去吗？031会等她吗？该不会已经放弃她了吧？
刚平复下来的火气又腾一下起来了，莫千娇很清楚，如今的一切起码有一半要归功于系统。
尽管不知道目的，但不得不承认，系统就是她最大的机缘，是她区别于其他人的金手指。
虽然这个金手指和她看过小说金手指不大一样，很鸡肋的样子，但那也是金手指不是吗？
如果没有系统带她穿越，她能成为超凡者吗？她能看到这更为广阔的天地吗？
莫千娇很有自知之明，在前世她就知道，这世上，是真的有天才存在的。
她需要苦思冥想大半天的难点，人家几分钟就搞定了；她需要早起贪黑背的知识点，人家扫一眼便能记住；她需要苦心经营的人脉，人家轻而易举就能拥有……
比起这些天时地利人和的天才，她的那点努力又算得了什么？
如果没有系统，即便她真的有幸穿越到了修真界，有幸成为了一名超凡者，她又能走多远呢？
越想越急，越急越气，越气越多想，奈何她又不能表现出来，免得徒增涂山冉冉的担忧。
然而，始终关注她的涂山冉冉又怎会不知，心中暗叹的同时也生起了几分无力。
这五年里，她自然不可能一直守着莫千娇，像个拖后腿的脚链那般，坐等她答题通关。
俗话说：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虽然她不是幻术师，也没有修习幻术的天赋，但身为血脉相对纯正的九尾狐，她的血脉传承里与幻术相关的术法也有不少。
不过和正经的幻术传承不同，狐族传承中的更偏向魅惑，即便是九尾狐也不例外。
虽然都是精神类，但媚术和幻术是有本质区别的，前者更多的是依托于肉身，修炼也多以肉身为主。
说白了，就是硬件要够（容貌、身材、气味等），不然怎么施展魅惑。
而这也是狐族化形多为美艳女子or俊秀男性的原因之一，毕竟这玩意是刻在dNA里的，改不了。
当然，类似鬼打墙的小幻术也能用，只是较为脆弱，破绽百出，懂点门道的都能解。
不过这并不是说媚术就低幻术一等，事实上，如果媚术修炼到至极的话，别说万人迷了，亿人迷也不是没可能。
而幻术则是真正意义上的的精神术法，由上古灵魂术法退化、演变而来，以鬼族、灵族等魂体类生物为代表，且所需修习天赋很高。
一般修士要么很难突破，要么因强行深入精神海而遭受泛噬，而且泛噬后果轻则重伤，重则修为进散成痴傻儿，乃至暴毙，总之困难重重。
涂山冉冉还小，接受到的传承有限，加上她收复熔岩火后，潜意识自动过滤了其他无关紧要的传承，以免因冲击过大，导致她的小脑袋瓜子爆掉。
不过“隐藏”并非“删除”，只要想，还是能从犄角旮旯里翻回来的。
然而没天赋就是没天赋，到第三阶段，她就接收不下去了——太抽象，也太混乱了！
超载的信息洪流以排山倒海之势扫荡识海，冲击得意识几近分崩离析，涂山冉冉觉得，要是再多听一个字，不，一个音节，灵魂就要彻底裂开了。
这种灵魂撕裂的痛苦不亚于万箭穿心，更何况涂山冉冉本就怕疼，尽管她很想坚持，但抵不过身体本能的反抗和爷爷种下的保命咒，在她即将玩脱之际及时救下了。
经此一事后，涂山冉冉不敢再冒进，平日里除了护卫莫千娇闭关、做必要的书院任务外，就是去找姑母涂山梦，尽可能的了解破解幻术的方法。
涂山梦虽奇怪，却也知无不言，毕竟孩子好学是好事，可不能打击她的自信心口牙！
然而，即便理论知道得再多也无济于事，无法实施的她还是只能等莫千娇的好消息……
“出去走走吧。”莫千娇自顾自说着，而后跟幽魂似的率先走了出去。
此时已至深秋，洞府又位于高峰，带着湿气的清风吹拂，即便莫千娇体质强健，仍旧觉得有些冷。
而这时，贴心的伴侣就能发挥作用了，莫千娇才搓了搓胳膊，下一刻柔软温热的外套就披上来了。
“谢谢。”
“又客气了。”涂山冉冉捏了把她软乎乎的脸蛋，半是嗔怪半是玩笑道，“是不是还把我当外人？”
“怎会。”莫千娇转身拥住她，莞尔道，“就算是伴侣，该有的感谢还是要表达的。”否则，久而久之会变成理所当然。
——而这世上，没有什么是理所当然的。
涂山冉冉也不反驳，回抱她，彼此依偎着，看向远处地平线上初升的朝阳。
望着划开地平线的、不算刺眼的初阳，莫千娇伸出手，张开五指，感受着金灿灿的阳光倾洒其上，暖洋洋的。
随着热量愈积愈高，手掌也有些热了，刚要收回，蓦地，一个比较危险的念头一闪而过，直觉告诉她，那可能是她们离开的最大机会！
但……不动声色瞟了眼涂山冉冉，莫千娇收敛起眼里的兴奋，同她安静窝了良久，直至太阳完全升起。
太阳晒得差不多了，莫千娇主动提出返回，即便是在幻境里，也是要好好修炼的！
不过为了不引起涂山冉冉的怀疑，她主动提出了“双修”。
咳，别误会，就是普通的双修，毕竟她俩都还“小”，除了亲亲抱抱也干不了其他。
要是干了，莫千娇觉得她可能就看不到第二天的太阳了。【：）】
——所以，小盆友要有小盆友的亚子，好好修炼，别想那些有的没的！
可惜尽管她伪装得很好，对她熟悉至极的涂山冉冉还是一眼看破，再她又一次隐晦提出分开后顺势答应，快得莫千娇都有些没反应过来。
但能支开总归是好事，她不需要太久，只需一秒即可。
于是，在目送涂山冉冉的背影消失后，莫千娇连口气都来不及喘，飞速蹿回卧房，布下提前从潼雪谪那购买的高阶防御阵，然后……
“轰！”
高阶防御阵应声而碎，随后破门而入的涂山冉冉看到了此生最难忘的、让她心脏骤停的一幕：
殷红血液自双耳流出，顺着那熟悉的脸庞滑落洁白道袍，那人错愕望来，手上动作却不停，细瘦指尖化作利爪，狠狠扎入双眼。
呲唰一声，腥红飞溅，却在下一刻冻结，结晶覆盖了大半张脸，甚是骇人可怖。
涂山冉冉脸色刷白，猛地飞扑过去，然而噩梦般的镜面裂痕又出现了，下一息，哐当……她碎了。
可惜，五感尽失、神识封锁的莫千娇已然感受不到外界，她只呆呆跪坐着，全然不顾自残的疼痛，宛若一尊毫无生命的残缺雕像。
良久……嗯，好吧，她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一声极轻、极淡、毫无情感起伏、飘渺得辨不出男女的声音在她脑海响起：“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