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栀刚下车,便被这座府邸的宏伟震撼到了,眼前的建筑,堪称皇城也不为过。
这对于见惯扬州轩台小榭和侯府错落有致的谢栀来说,冲击力实在不小。
“这大都护府邸怎么会这么大?简直像个宫殿了。”
谢栀不由得问出声。
“安西大都护乃是安西最高统领,统管安西军和周边重镇,住的地方自然是要气派些,而且,这里是大周与西戎的边界,若是不雄伟壮观些,那怎能震慑来犯之敌?”
长明并没有什么耐心同她说话,直接命提前在外等候的侍女将她押入一顶小轿中,轿子摇摇晃晃前行,一路将谢栀送进内院之中,直到一处偏僻的庭院前,方才停下。
虽说是庭院,但这院子依旧大得像宫殿,中庭都能容得下人在此踢蹴鞠了,和殿宇也没差多少。
和裴府处处精巧的布置来说,这里阔大,而又空旷。
果真是天高皇帝远,坏人当大王。
院中候着两个侍女,行过礼后,领着她走进屋内。
谢栀略瞧了瞧,只见这屋内的装潢布置也与中原大不相同。
从被衾床帐,到窗棱门扉,皆是带有图腾纹样的西域风格。
就连两个侍女的穿着打扮也与中原有些不同———她们穿着袖口窄小的胡服,裙子刚至脚腕处,脚上一双乌皮靴,显得干净又利落。
她们对谢栀的态度还算恭敬,并不像看管囚犯,服侍谢栀净身洗漱过后,给她换上一件桃红留仙裙。
这衣裳有些眼熟,似乎是她自己之前的衣物。
“这衣裳是哪来的?”
她不由开口,目光疑惑地望向两人。
那两个侍女对视一眼,道:
“大都护从不大爱让人进屋里伺候,奴婢们之前也是在外院侍奉的,临时被调了来,这衣裳奴婢们也不清楚是哪来的,似乎是大都护房里头的,包括那些妆匣。”
说完,她们指了指远处堆着的那些箱笼。
谢栀早在她们说话间,便想起了这些东西的来历。
这是几月之前自己随裴渡走时带的绫罗绸缎,钗环首饰。
后来因为她要坐船,便轻装简行,留了大半东西在裴渡那。
没想到,他居然没有扔掉。
谢栀一晃神,心中有些复杂。
闷闷在屋中坐了会,略尝了尝侍女送来的菜肴,有些吃不惯,便放下了,只端起牛乳小口小口地饮着。
“清圆呢?能让她过来了吗?”
谢栀又问。
两个侍女对望一眼,摇摇头道:
“奴婢不知夫人所说何人。”
“算了,我出去找找。”
谢栀推开门想出去,但一开门,却见屋外站着两个侍卫,抬剑拦住她的脚步:
“夫人,没有大都护的吩咐,您不得擅出。”
“那大人去哪了?什么时候回来?”
“这……”
两个侍卫抬头瞧一眼夜色,道:
“大都护此时正在军营中,今日大概是不会回来了。”
谢栀只好又坐回桌前,望着这陌生的环境和陌生的人,只觉浑身都不自在。
“你们别叫我夫人。”
她忍不住对侍女道。
两个侍女垂下头去,不知如何作答。
这边关的风沙比中原大多了,吹得窗户砰砰响,谢栀捂住耳朵,往床上去。
本以为今日是没机会见到裴渡了,不料她正想换上寝衣时,却有侍卫进来通传:
“夫人,大都护回来了,要召见您。”
“说了别这样唤我。”
谢栀满心厌恶这个称呼,却见两个侍卫一点不留情面,直接进来押着她往外走。
好嘛,看来不是召见,是审问。
等两人带着她穿过一条又一条走廊,终于到了裴渡住的地方。
谢栀走得两腿发麻,两个侍卫推开门,将她推进了正屋中。
一室寂静,谢栀踉跄几步,本以为没人,可刚绕过那面巨大的屏风,冷不防见裴渡正大剌剌坐在正堂中的案上,身上还穿着厚重的甲胄。
而他手里头,居然在不紧不慢地擦拭沾了鲜血的剑。
那血一滴一滴地滴到地上,看得谢栀心中发慌。
从之前与他重逢开始,她便发觉他身上的戾气重了几分,还多了几分作为将领的杀伐果断。
她本能地察觉到危险,吓得不敢过去,面色警惕地盯着着他。
裴渡肯定不会那么轻易放过她的,自己第二次逃走时,心中清楚,裴渡最恨的就是背叛,她已然触了他的逆鳞。
只是,不知这漫长的审判何时才会到来。
裴渡并不抬头看她,只静静坐在那里,擦着那把血腥的剑。
屋中气氛凝滞许久,他忽然道:
“今日军营之内,又发现了一个细作。他在军营里埋了火线,想纵火,不过可惜,就差一步,却被我发现了。”
“之前那些细作全被我揪出来了,这个,应该是一早埋伏在城里,佯装成百姓,这两日才通过征兵进的军营。”
“这座城,没有你想的那么安全。”
“然后呢?你杀了他?”
谢栀脸色苍白地问。
“副都护叫人把他绑了,烧死在众人面前了,不过烧之前,他已经死了。”
裴渡漫不经心地道。
“那你这剑上的血是……”
说到最后,谢栀的声音都有些颤。
“我挖出了他的心,想看看西戎人为何会那么残暴,前段时间坑杀我一队将士,难不成他们的心是黑的?”
谢栀闻言,腿有些软,堪堪扶着柱子才没瘫倒在地。
“那么你呢?荔淳,你的心,是什么样的?”
裴渡忽然站起身,提着剑朝她走来。
谢栀往后缩了几步,直至小腿碰到屏风前的小几,这才停了下来,渐渐滑倒在地。
看着步步朝她逼近的裴渡,谢栀颤着声问:
“大人,是也想将我的心,挖出来看一看吗?”
裴渡走到她身边蹲下,与她对视,黑夜中,一双眸似鹰般锐利。
他将剑架在谢栀白皙的脖颈上,阴恻恻开口:
“我不用看便知道,你的心,一定比那些人还要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