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日光渐盛,透过被外头钉着的那些木板,从缝隙射进来,光影斑驳地打进屋中,乱七八糟地投射在各处。
谢栀正坐在正厅的桌案前,手中随意地翻阅一本书卷,听那女先生在耳边孜孜不倦地念叨着,没多久就开始犯困。
“先生,明日再说吧,我实在是困得不行了。”
谢栀说着放下书,打了个呵欠,转头便往内室走。
晚点出去就晚点出去吧,再这样学下去,她怕是连命都没了。
科考的学子怕是都没她努力。
那女先生板起面孔,见她如此散漫,正要教训她,却又一侍女将门打开,进来禀报道:
“夫人,大都护从军营中回来了,此刻正在院中,请您去一同用午膳。”
谢栀听见这话,急忙从床上坐起身,穿鞋下榻:
“什么?这么说我可以出去了?”
侍女点点头:
“夫人,您快准备吧。”
这么多日了,总算能出去透口气,就算心知裴渡怕是又要折腾她,谢栀也忍不住要飞出去。
刚走到门外,侍女又劝:
“您不妨梳洗打扮一番再去吧。”
谢栀闻言,低头瞧了瞧,反应过来自己还穿着寝衣,这般出去的确不妥,也就顺从地停下脚步,任由侍女给她换上一身水仙色绣百合堆花襦裙,又从箱笼里取出一条妆花缎披帛给她披上。
随后,谢栀坐在镜前,轻扫黛眉,将一只玲珑嵌玉草头虫银簪斜插进发髻之中,这才出门。
女先生忙跟在她身后,嘱咐道:
“夫人,这才对嘛,一会儿见了大都护,可记得要把老身教您的东西都用上,大都护一高兴,没准便解了您的禁足了呢。”
“真的?”
谢栀不确定地开口。
“真的!”
她思索片刻,还是自由要紧,于是便忍辱负重地点了点头: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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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回来裴渡的院子时还是深夜,谢栀没看清全貌便被塞了进去,今日倒没有人押着她走,得以叫她细细打量。
裴渡所在的院子名叫青雀庭,同样大得离谱,檐角高耸,顶端铺满琉璃瓦,四周搭建装潢与宫殿无异。
走过院子,入得正堂之后,依旧是那面异兽屏风。
不过谢栀注意到,这屏风后头的墙上立着一匾额,上书“同辉同心”。
谢栀正要绕过屏风进去,一旁的侍女又最后嘱咐了一遍:
“夫人,您可别惹大都护生气了。”
“我尽量吧。”
裴渡如今看她是哪哪都不顺眼,谢栀想不惹他生气都难吧。
侍女在屏风外停住了,谢栀独自入内之后,便见裴渡正坐在案上,案前摆着热腾腾的午膳。
谢栀略瞧一眼,左不过就是平日里吃的那些小米粥,牛羊肉干,还有多了两道时蔬。
她垂下眸,先学着女先生教她的动作,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
“拜见……郎君。”
刚起身,她似乎看见裴渡拿箸的动作僵了一瞬。
“用膳吧。”
良久,他才惜字如金地道。
谢栀再次行礼称是,随后她抬步走上前,在裴渡对面坐下,默默用着饭。
两人谁都未再开口说过一句话,室内一时安静了下来,只有偶尔的碗筷碰撞之声响起。
谢栀依旧吃不惯这里的菜,只小口小口地喝着小米粥。
她素来吃得少,近日犹是,才喝到一半,便没了胃口,只呆呆拿着勺子,慢慢舀着碗底的粥,神游天外去了。
不知过了多久,对面案上的人伸手扣了扣桌子,谢栀一惊,忙收回神,抬头看他。
裴渡放下箸,正一脸严肃地盯着她。
“既然不想吃,又一直拿着汤匙,不累吗?”
谢栀答道:
“先生说了,夫未停筷,妾不得先放。”
裴渡听闻这话,又垂下目光,少顷,只说了一句:
“多吃点,吃完。”
“没胃口。”
谢栀懒懒地道。
“不吃的话,那继续回去禁足好了。”
“那我吃完了,您就放我出来,对吗?”
听到裴渡的话,谢栀脸上浮现一抹希冀。
“不对。”
裴渡立刻拒绝,说到这又补充一句:
“不过你不吃完,你那个侍女也别想吃饭。”
谢栀闻言,皱眉看他一瞬,终是继续开始用膳。
这换在以前,谢栀早就不理他了,不过如今时移势易,她没办法。
用完膳后,又侍女端来茶水、青盐等物给两人漱口,裴渡之后也不再理会谢栀,去了后头沐浴。
他没说话,谢栀也不敢擅离,百无聊赖地绕着这屋子逛了逛。
没一会见裴渡着一身寝衣,从浴房中出来,便停下脚步,侍立在一旁,开口唤他:
“郎君。”
裴渡似乎一时半会比她更接受不了这个称呼,揉揉太阳穴道:
“以前怎么唤,如今依旧怎么唤吧。”
“可是郎君,先生说,在府里叫您大人不合规矩。”
“只许你一人这样叫,不过,其他的东西,你还是要好好学的。”
裴渡一边说,一边往内室的床前去。
“那大人,既然这个不用改,能不能也一并解了我的禁足?”
又开始蹬鼻子上脸了,裴渡坐在床前,对跟进来的谢栀道:
“我有些困,要睡一会,其他事,以后再说。”
日光和煦温暖,空中丝丝凉意浸着谢栀的四肢百骸,站得腿都有些发酸。
裴渡似乎十分疲惫,上床没一会,谢栀便听得他呼吸平缓,显然是睡着了。
谢栀看着他眼下的青黑,心中郁闷,这人对自己的态度瞬息万变,到底想干嘛?
难道是要温水煮青蛙,一步一步地改造她不成?
想到这,谢栀就想起裴渡逼她读的那些东西,恨不得拿过来让他也学一学。
她今早五更就被吵醒,此刻也困得很。
想着如果现在回去,又要上课到天黑,裴渡现在看起来也干不了什么的样子,谢栀干脆解开外裳,上床在他身边躺下了。
这床大得很,谢栀和裴渡中间还能睡下两个人,她安心地躺在角落,拉开被衾盖上,没过多久,便也睡着了。
一旁的男人不知何时睁开眼,转过身,望着她的睡颜,伸出粗粝的手,抚摸着她的脸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