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刻,副都护卢真在城楼底下朝他大吼道:
“大都护!不好了!城里,不,府上出事了!”
裴渡眼角已然染上一抹猩红,望着远处的城池,心中大骇。
————————————
关河城的府邸中,十数个假作平民打扮的西戎人正在府邸上四处烧杀抢掠。
他们接到的任务是将府上全部烧光杀光,不留一人,来祭奠他们的将领。
这府里的驻兵皆被调走了,只剩零星几个侍卫和一群手无缚鸡之力的下人,都惊慌失措地逃跑。
几人一路从外头杀到里头,所过之处,皆倒了火油,扔下火把,瞬间,大火熊熊燃烧,黑烟直冲天际,整座府邸都弥漫着极重的火油味。
及至半路,一人忽然想起什么,猥琐地笑出声:
“对了,最重要的可别忘了!把那宠妾找出来!”
“哈哈哈,听闻这位夫人貌美,用他们中原人的话来说,那可是皎皎倾城色啊!今日咱们可有福了!”
几人兴奋地在府邸上四下寻找,经过一处偏僻的院落时,停住了脚步。
“进去看看,这里头不会有人吧?”
一人提着砍刀,大剌剌往阶上走,目光中满是兴奋的神采。
“你有病啊,这四处门窗都被钉死,门上挂着把大锁,怎么可能有人在里头,还是宠妾的居所?”
“可是钉得这么死,一定不同寻常,里头怕不是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吧?”
“管他是什么,他娘的直接一把火烧了!”
几人动作迅速地在这院子四周淋上油,点燃了火,直到瞧见火势渐渐起来,这才往别处去,寻找那美人的下落。
脚步声越来越远,远处依稀传来一人催促的声音:
“动作快点,火势这么大,守城大军和这城里的侍卫没多久会注意到的,咱们干完就跑,老子可不想白白送命!”
而屋中,谢栀缩在角落,吓得大气也不敢出。
裴渡这个天杀的狗东西!
不是说府里最安全吗?!
等人彻底走了之后,谢栀瞧见外头的火焰已然顺着缝隙点点烧了进来。
谢栀立即跑去开窗,可外头全被钉死了,任她怎么砸也开不起来。
四周飘出浓烟,呛得谢栀满眼是泪。
外头的人全四散逃走,此刻也不知生死。
谢栀只好跑到门边,抄起板凳去砸门,可奈何她力气小,根本砸不开,外头的锁链锁得太死了!
浓浓烟雾里,谢栀咳嗽不已,用衣裳捂着口鼻,可眼前的景象依然渐渐模糊起来。
不会再也出不去了吧……
—————————
裴渡的马疾驰在官道之上,握着缰绳的手都有些颤抖。
大队伍随他一起回来,长明策马紧随其后,面色也是难看万分:
“大都护,这西戎人果真是没有人性,居然玩阴招!府里的人真是无辜……”
而被他关起来的荔淳姑娘,此番也算是遭了无妄之灾,生死难料。
长明忧心地望着他疾驰的背影,虽然心知荔淳凶多吉少,但不免心疼世子。
世子他,第一次这般珍视一个人,若是荔淳真的没了……
西戎人野蛮残暴的本性,他是知道一二的。
当初西戎王还是王子时,为了训练手底下的铁骑,要求他们将箭射在自己射向的地方,并且要迅速。
前几次都还好,可他将箭射向自己的战马时,有几个士兵不敢跟从,担心是命令有误,直接被杀鸡儆猴。
最后,他将箭射向自己在草原上的王妃。
王妃瞬间万箭穿心而死,与此同时,也造就了一支冷血无情的队伍。
这位西戎王即位后,手底下的西戎大将,亦是同样的冷血嗜杀,西戎人就是这般地残暴。
他都不敢想,他们对府上的人做了什么。
—————————
赶到大都护府时,守城大军已然先到一步,可却让那些狡猾的西戎人跑了。
府里被洗劫一空,地上三三两两倒着遇害的下人,府里四处都冒着黑烟。
裴渡一身甲胄,持剑在阍者老伯的身边蹲下,看着他满身的鲜血,缓缓合上他的眼睛。
他语气凝重,早已不复先前得胜的喜悦:
“此番责任在我,是我轻敌了,将他们好生安葬,再按例给家人发放抚恤。”
这些人何其无辜,死在两国交战的龃龉里,此仇不报,他枉为人矣。
裴渡站起身,缓缓走向他最害怕的地方。
还未到谢栀所在的院子,见那座庭院此刻火势冲天,不少将士们从他身边奔跑着穿梭而过,正忙着灭火。
其余地方皆已灭了火,唯独此处依旧烧着,不用想便知,此处火势有多大。
门窗和钉的木板不提,屋里堆着那么多绫罗绸缎,皆是易燃之物。
单是想想,他便心慌不已。
那把锁,还是他亲手锁上的。
“大都护!”
一旁的将领见他要进去,急忙拦住:
“里头火势太大了,您不能进去!”
是啊。
过了这么久了,此刻进去,又有什么用呢?
裴渡望着他,向来杀伐果决的人,却不敢问出自己心底的问题。
对方却一脸怆然,知道他想问什么,拱手回道:
“大都护,还没有找到夫人。”
他说完,只觉面前高大的将军,一向挺拔的脊背瞬间弯了下来。
—————————
“大都护,大都护!夫人在那呢。”
下一刻,长明惊讶地叫出声,裴渡猛得回头,见远处出现一个胖丫头,将谢栀背了过来。
少女此时被烧得灰头土脸,清圆将她放在地上时,她猛得咳了咳。
方才若不是清圆记得她,冲进来凭着蛮力用石头砸开锁链,谢栀早死了。
她劫后余生,双目有些失神地盯着远处的火光,整个人缩成一团,坐在地上,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裴渡面露激动,急忙跑到她跟前,单膝跪下,想说许多话,在喉头滚过一遍后,却只说出三个字:
“没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