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象中的头颅落地血涌翻天的场面并没有出现,白少凡的刀在距离云远脖子一寸远的地方停了下来,不是白少凡不想砍下去,而是砍不下去,白少凡的刀到了离云远脖子一寸远的地方就再也砍不下去了,好像被什么东西给夹住了一样。
云远咧嘴一笑,“前辈,一刀了哟。”
云远少有地,脸上微微露出了挑衅的神色。
白少凡一刀未奏效,心中莫名有些发慌,莫不是自己真的伤不了任他出手的云远?同时,他也被云远如此反应给激起一丝怒气,这是看不起讥讽于他吗?
“喝!”白少凡轻喝一声,一方面驱除心中不安,另一方面也是为自己鼓劲。
白少凡一个翻身后跃拔回长刀,落地瞬间双脚同时发力,以更快的速度再次冲向云远,双手紧握长长的刀柄,用尽全力刺向云远胸口。
长刀刺破空气发出锐利的破响之声。
白少凡的这一刀不断地朝云远胸口逼近,可随着越是靠近云远的胸口,白少凡长刀之上传来的阻力越大,他不得不再次调动体内力量继续刺出这一刀。
可最终,这一刀还是停在了离云远胸口一寸远的地方。
似乎这一寸之地就是一道跨不过去天堑!
白少凡并不死心,死死地抵住刀柄,双腿发力,暴喝一声,用尽全身力量想要突破这一寸的距离。
云远身子甚至动都没动一下,只是淡淡地看着白少凡用尽全力的样子,似乎白少凡的所作所为与自己毫无关系一般。
“前辈,没用的,已经第二刀了。”
云远挑衅之情有所掩饰,但还是能看出来。
云远平淡的语气让白少凡明白了,第二刀依旧没用。
但白少凡这次心中没有一丝不安与愤怒,反而平静了下来。
“所以,先前你都是故意的?被我追杀、吐血。”
“嗯。”云远点了点头。
不错,先前他都是假装的,甚至于为了装得更像一些,还刻意没有隔绝白少凡的所有攻击。
“你这样做的目的就是为了与我聊上几句?”
“不错。”
“可惜,让你失望了。你并没有从我口中得到什么有用的消息。”
“不,你错了。”云远摇了摇头,“其实我已经从前辈您这儿知道了很多。”
白少凡听云远如此说,眼瞳一缩。
“无论云远说是真的还是假的,一定不能让他出去!”这是白少凡心中最后的执念。
“如此的话,那就更得杀你了。”白少凡平淡得和云远一样。
云远心生警惕,估计白少凡还着什么没使的手段。
也是,白少凡毕竟是虚神境的高手,不可能只有刚才这点手段。
“王爷,我没法回去了,还请您以后照顾好自己。”白少凡看了一眼远方,约摸着是大夏的方向,在心中默默说着。
这次,白少凡并没有急着冲杀过去,而是凝神沉气,双手握刀于胸前,两只眼睛盯着手中的刀,似乎心神都沉浸进去了一样。
而事实也是如此,白少凡所习的刀法霸道凶猛,讲究一往无前之势,神挡杀神,佛挡杀佛。只要出刀了,刀势势必迸发而出,他的战意也会随着一挥而出,越是如此他的战意越盛。可以说,白少凡不怕一时不敌,只要让他一直打下去,他就能越战越猛。
但与云远交手之时,白少凡的刀法之中并无那股霸道刀势。这主要是由于当初,他心中的那个她死在了他的刀意之下,从此以后白少凡心死刀意灭,再也不想生出那股霸道之气。
但现在,云远却是让白少凡萌生了求死之志。
为报答夏炎武多年的恩情,也为了结自己心中的痛苦。
但在死前,他要再次挥出那曾经让无数人胆寒的一刀,他要重现昔日一往无敌的身姿!他要在巅峰之中走向毁灭,这才无愧于自己这一世修行。
云远也在白少凡凝视手中长刀的过程中清楚地感觉到了,白少凡的气势在不断变强,浑身散发出的气息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眼前的白少凡不再是一个垂垂老者,花白的头发开始转乌,脸上的皱纹开始消退,枯瘦的身材变得充盈了起来,略带浑浊的眼神也重新变得凌厉起来。
眼前之人哪儿还有一点古稀老者的样子,分明就是重临天下的王者!
白少凡缓缓举刀过头顶,刀越举越高,势越来越强,同时一个虚影也在白少凡的身后逐渐显现,那是一个同样双手持刀的巨人!
法天象地?
看到这一幕的东方很是吃惊!以虚神境的修为,是无法修炼法天象地的,就算是只有一个淡薄的虚影,同样也是不可能的!
东方心悬了起来,要真是法天象地,云远可能就危险了。因为东方会法天象地,所以知道那意味着什么。
“前辈,这也没事吗?”东方看向了麒麟兽。
就这一会的时间,白少凡身后的虚影已经高高举起长刀,作势将要劈下。
“不用担心。”麒麟兽语气不变一脸平静地回道。
麒麟兽如此说了,东方也只能选择相信它,继续看下去。
白少凡对自己的这一招很有信心,没有多少人知道他会这一招,因为见过他这一招的敌人都已经死了。
这一次,白少凡是生了死志使出这类似法天象地的绝技,注入了他的精、气、神,威力将超越他以往使出的任何一次!
这一斩,将耗尽他的精气神!
同时这一斩,白少凡势要击杀云远!
抱着这样的决心,白少凡以势无可挡之意一刀挥下,而身后的那巨大虚影,也挥下了那数十丈长的刀影。
“杀!”
白少凡发出了他这一生最后的呐喊。
这一击,可裂山、断河!
这一击,可飞魂、散魄!
巨大的刀影从天而降,直直地压向云远,还未及身所掀起的气流已经将两人之间的树木给吹得连根拔起,吹到几十丈外。
白少凡这一招还不止如此,巨大的刀影只是其一,还有其二。
白少凡手中那把长刀虽未及身,但也有着杀招攻向了云远。
虚神境之人修炼的是什么?
神魂!
虚神境最诡秘的攻击手段是什么?自然也是神魂攻击!
白少凡用手中的长刀使出了自己的神魂攻击之术,以神魂之力裹挟着刀气与杀意袭向了云远。
有形的攻击云远能挡,这无形的攻击手段,白少凡倒是要看云远如何挡!
刹那间,那巨大的刀影已经斩到了云远眼前,而无形的神魂攻击之术也即将冲临云远脑海。
但云远依旧是脸色不变,那掀飞他与白少凡之间所有古树的气浪连云远的衣角都没能吹动。
而那道巨大的刀影,在劈临云远身上一寸之处时,砰然爆裂,转瞬就化为碎片,消失在了空中。连带着白少凡身后的巨人身影也消散不见了。
蕴含着白少凡大多神魂之力的神魂攻击之术,依云远的心神之力抵挡不了,当然也不用抵挡,在云远身前连一朵浪花都没能掀起就被化解了。
白少凡挥出这一刀后,又恢复与云远初见时的苍老模样。
不,应该说比那时还要苍老,面容上没什么变化,但身上的精气神却是少了一大半,犹如残烛之人。
除此之外,也只有两人间那道被刀气所劈出的深深沟壑,和被掀飞砸断的古木昭示着刚才发生了什么。
“前辈,三招已过。”
云远从始至终都一脸平静地履行了自己的诺言,任由白少凡出手,不挡,不避!
“咳咳咳。”
白少凡咳嗽了几声,咳嗽时引起的晃动直接让他手中的那柄陪了他多年的长刀也断裂为了寸寸碎片。
“唉,看来我是太长时间没出门,想不到这世间居然都生出你这样的怪物了。”白少凡那双变得浑浊的眼睛想要努力看清云远。
“唉。”云远也叹了口气。
云远见白少凡如今这般模样也是有些不忍,但并无一丝愧疚之情。
白少凡是来杀他的,那么就得承受失败的后果。如果他没有自保之力的话,相信白少凡会毫不留情地将自己斩杀,不会动一丝恻隐之心。
云远先前面对白少凡的攻击表现得那么狼狈是为了引诱白少凡不断出手。
久久不让白少凡得手是为了获得与白少凡聊上一聊的机会。
静立不动任由白少凡出手除了是履行自己的承诺,还有一点也是为了破除他的心境。
为何要破除他的心境?
那是因为,云远在站定任由白少凡攻击之时,萌生了一个极其大胆、极其大胆的猜测。
也正是这么一个猜测,让云远故意以十分平静甚至冷淡的态度面对白少凡的三刀。
也正是这么一个猜测,让平时为人谦和的云远故意以挑衅之色面对白少凡。
云远的那个极其大胆,极其大胆的猜测就是!
“前辈,是大夏朝廷中有人要杀我吧!”云远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方才与白少凡聊完以后,云远心底突然就萌生了这么一个猜测,一个他自己都不敢相信的猜测。但各种迹象又表明,他的这个猜测是极为合理的。
所以云远才要设法破了白少凡的心境,以这最后一个问题为利剑刺向白少凡,看能否寻得一丝破绽。
云远在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用并不强大的心神之力以锁敌之机努力地压迫向白少凡。
白少凡听到云远话的时候,出现了一刹那的恍惚,但立即就被他以咳嗽之声给掩饰了过去。
“咳咳,你不用诈我。我什么也不会说的。”
“前辈,你不用说什么,我已然知晓,回了书院我会设法追查下去的。”云远继续试探着。
“呵呵,随你,反正我都已经是将死之人了,我死后哪儿还管得了那么多。”
白少凡清楚自己的生机,刚才那一刀已然耗尽了他的生机。他,快要死了。
“前辈可还有什么遗愿?”云远停了一会问了问。
白少凡愣了一下,没想到自己要杀云远,云远现在还会问他是否还有遗愿。
有句话说得好,秉性难移!云远再怎么样,也还是那个心中有着柔软之处的云远。
白少凡难得地真心对云远笑了笑,“唉,要不是我们立场不同的话,你还真是个值得一交的小友。”
“谢前辈夸奖。”
白少凡最终摇了摇头,单手撑着坐在了地上,“没了,我孤身一人在世,没什么值得挂念的。”
“前辈没有亲人?或者朋友?”
“呵呵,我是一个早在几十年前就该死去的人,多活了这么久,每一天对于我来说都是煎熬。唉,说起来,我还要谢谢你,让我解脱了。”白少凡盯着远方,也不知道在看些什么,又在想些什么。
又是一阵沉默。
“前辈是否需要我带你回去?”
“尘归尘,土归土,就让我留在这儿吧。”
看来,白少凡是真的已经看破生死了。
对此,云远什么话也没说,慢慢来到白少凡的身边,陪着他坐了下来,想要送他最后一程。
一个孤身存活于世之人,来时一定伴随着欢声笑语,家人围簇,走时没有子嗣、亲友,只有云远一个要杀之人,如若没有云远,一个人静悄悄地离去,无人知晓,这是一件多么孤寂的事。
白少凡回过头来看了一眼坐在身旁的云远,微微点了点头,又转过头去,看向了远方,也许在回想着自己的一生,也许在思念着自己曾经记挂之人,也许什么也没在想,只是悄悄地等着死亡的来临。
云远对于白少凡知之甚少,甚至都不知道眼前老者给的名字是否为真名。云远唯一能做的,也只有陪着他了。
感受到了身边老者气息消散,云远起身来到他的身前三尺之处,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前辈走好。”
白少凡脸上挂着笑容,在他人生的最后一刻,似乎看到了那个她再次出现在他的面前,笑颜如花,手中还拿着她最喜欢的鹤望兰!
世间,有一个老者,就这样悄无声息地走了。不知道他从哪儿来,也不知道他又要往哪儿去。
无论他曾经多么意气风发,又是如何叱咤风云,或是万人拥簇,亦是权势滔天,死后一切成空。
人生于天地之间是多么渺茫。但,至少白少凡走时,脸上带着笑容,心里是高兴的,这已经是世间大多数人求而不得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