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小山拿着奶瓶进屋,傅江河抱着个女娃娃,小心翼翼从床上滑下来,紧张地扒门缝:“哥,她好像烫伤了。一会儿不会进来打我们吧!”
爸爸回来了,她不敢。
傅小山摇摇头,默不作声接过女娃。
女娃娃闻到奶粉味儿,咿咿呀呀地抓住哥哥的手指,饿的狠了,抱住奶瓶吨吨往肚里吸,被烫的眼泪汪汪,都不舍得吐出奶嘴。
傅小山心疼的摇晃奶瓶,拧开瓶盖吹了吹。
瓶里的奶粉很稀。是他去婶婶家干活,从虎子的奶瓶里倒回来的。
虎子胃口不好,喝奶总是剩下小半瓶,他倒回来兑上热水给妹妹喝。运气好还能捡到虎子不要的奶粉罐,涮一涮也能冲出不少。
傅江河:“小妹太瘦了,哥,明儿我让爸爸去找奶奶要点小米去。”他吸溜了口水,“奶奶今儿给虎子煮小米粥,可香了!要来点咱们也给妹妹熬汤水喝!”
傅江河揉着咕噜噜叫的肚子:“哥,你觉得咱爸这次走会给奶奶留钱吗?”
傅小山眉眼低垂,长长的睫毛挡住了眼底的阴鸷。
奶奶说,恶女人是个狐媚子,会勾的爸爸听她的话,把钱都给她,不让他们仨吃饱饭。
要是恶女人死掉就好了,恶女人死掉,就再也不会有人打他们了!
……
姜月拧着眉把手泡在凉水里,冰冰凉的,冲淡了要命的刺痛。
不知过了多久,她抹了把鼻涕眼泪,总算找回一些神志。想起来男主让她换上衣服出去。
这是一个堂屋。屋里摆设乱七八糟,桌上的浮灰都有一指厚,几乎没有下脚的地儿。
左右有两个套间,东屋是原主的婚房。里面乌漆嘛黑的,十几平的屋里摆着一张双人床,靠床摆着一套组合柜。
被褥咸菜干一样,随意卷吧在床头,床上堆着乱七八糟的衣服,脏的净的搅在一起,靠近就能闻到一股汗臭。
原主是城里来的娇小姐,洗衣服都不会用搓板的人,能把自己养的还活着,已经尽了她最大的能力,更别提做家务照顾孩子。
姜月把桌上的垃圾清了清,脏衣服被褥一股脑拆下来堆了满满两大盆,拉开柜子找衣服。
原主下乡来,带的全是小洋装连衣裙,根本就没有来干农活的觉悟。有的洋装尺码小,吊牌都没摘,看产地竟然还有香港的。
姜月找到一身长裤长袖,这地方蚊虫太多,刚才在玉米地里就被咬了好几个包。
换上衣服出来,院墙已经垒好了,院子也打扫的干干净净,屋檐下的蜂窝煤垒地整整齐齐,杂物已经清理干净。
傅霆川不在。
趁着这功夫,姜月用水把地板冲了几遍,洗出来原本的水磨石色。总算把屋里洗出个能住人的模样。等她把两大盆衣服洗干净晾起来,天已经黑透了。原主的身体不经常干活,随便动动都累得够呛,肚子饿的咕噜噜叫。
原主平日里在知青点解决三餐,三个孩子跟着奶奶吃饭。厨房就是个摆设。可现在男主回来了,总不能还去知青点蹭饭。
况且讨好男主保住不进监狱是目前顶顶要紧的事儿。
姜月翻遍厨房,才找到半袋陈年糙米,一兜指头那么细的小红薯崽,还有两枚不知道什么品种的蛋,比鹌鹑蛋大一些,蛋壳发青,应该是鸟蛋。她煮了一锅糙米粥,煮粥的时候把红薯洗干净蒸了蒸,蒸出来一大盆,应该够吃了。
明天进县城一趟,她刚才整理衣服,找到原主家里寄来的汇款单,钱不多,只有十块,备注是这月的生活费,得去县城邮局领。她顺道可以买点肉蛋奶,给仨孩子补充补充营养。
男主每月十斤粮票,还有杂七杂八的鸡蛋票油票糖票糕点票,三十块的生活补贴,都是孩子奶奶去领,当三个孩子的生活费。
可奶奶觉得这俩孩子不是自家的种,钱都补贴了大伯和小叔两大家人。把傅小山和傅江河养的跟小鸡仔似的。
傅老太总觉得原主花的是男主的钱,在背后编排说男主把钱都给了媳妇,让媳妇在外面养闲汉。
原主一个五谷不分四体不勤的娇小姐,骂人没老太太骂的脏,打架又没有惯做农活的妇人有力气,根本不是傅老太的对手,吃了几次亏,就再也懒得管,恨不能跟她们撇清关系。更着急想回城了。
原主消息不灵通,其实根本不需要她费尽心机的钻营买名额,过俩月国家放开政策,所有下乡的知青都能回城落户,她不会在这里一辈子,迟早要走,不急这一时半会儿。
傅霆川清完垃圾,推着架子车回来,进院就闻到蒸红薯的清香。
院里晾着衣服被单,空气里飘着皂角的味儿。
从结婚到现在,这个破破烂烂的院子,竟然第一次有了生活的烟火气。
姜月端着粥从厨房出来:“回来啦,快洗手吃饭。你去叫孩子们一起。”她还不太敢面对未来要噶了她的傅小山,总感觉小家伙的眼神有点渗人。
她穿了一件月白色的衬衣,黑色长裤,衬衣脚掖在裤腰里,腰上圆乎乎的,但至少衣服合身,利落的裁剪挡住了赘肉,虽然胖,但身姿笔直挺拔。不像平时一样衣服把肉勒成一层一层的。
从前她走个路扭腰甩胯,媚眼飞到天上,黏腻的眼神恨不能黏到他身上。现在落落大方,还有股爽利感。
姜月笑吟吟地看着他,傅霆川愣了一下,默默去水缸里舀水洗脸。
他这次回来,感觉和预想中的有点不一样。
前几次回来探亲,这女人为了能让他带她去随军,使出浑身解数勾引,在他面前搔首弄姿,甚至往他的饭碗里下药。发现没用之后就闹,闹的左邻右舍都不得安宁。
不知道这回她是想通了,还是怕他发现什么,有意讨好。
干了一下午活,他也饿了,傅霆川去屋里叫三个小的。
屋子擦的锃亮,常年黑黢黢的地板竟然擦出了原本的颜色,让人神清气爽。
他皱着眉问两个小子:“是你们收拾的?”
姜月自恃从城里来的,十指不沾阳春水,根本不愿意屈尊扫地。打扫屋子都是俩小子去干。
傅江河摇头,傻傻的站着,这么干净的地板他们还没见过呢,都怕鞋子踩上去给踩脏了。
那女人真是会讨好他爸!
完了,看他爸惊讶的样子,肯定会觉得恶女人好。
傅霆川不知道俩小子的小脑瓜在想什么,他的认知里,养孩子能吃饱就行:“先吃饭。”
“噢!”一听有吃的,傅江河先一步就冲了出去,故意一脚踩在地板没干透的地方,留下一排黑脚丫子。傅小山抱着妹妹不紧不慢跟在后面。
等看到桌上的小红薯,兄弟俩脸色就变了。
他们以为是爸爸带吃的回来,原来是恶女人做饭讨好爸爸。
这些小红薯,是他们去地里捡人家剩下不要的,捡了好久才攒这么一小筐,仔细吃能吃好久,这个女人竟然一顿都给煮了!
连他们捡的红薯都抢!
奶奶说的没错,她就是想饿死他们!
姜月笑吟吟地等在桌前:“来把小果儿给我,你们先吃。”
傅小山抱着女娃不松手,冷冷地瞪姜月。姜月尴尬的摸了摸鼻子,然后一用力,就把娃抱了过来。
傅小山再不乐意,毕竟是个孩子,哪有姜月手劲儿大。
虽然讨好这父子仨是为了保命,但既然穿成了三个孩子的妈妈,还是要尽量尽到职责。何况丫头还是原主亲生的。原着里,小丫头被原主卖掉之后一直没有找回来,是男主和两个小子一生的心结。
小丫头叫傅果儿,是原身爬床的那一晚上怀上的。也正因为怀了这个孩子,原主错失了回城的机会,她对这个女儿恨的要死,连名字都没取。
小果儿一到她手上,就鼓起两泡泪,可怜兮兮的看向哥哥。
傅小山小拳头捏的咔咔响,眼神阴鸷,看着就像恨不能跳起来咬她一口,撕下来一块肉。
姜月努力让自己显得更有亲和力一点,笑得眉眼弯弯:“小宝贝乖,妈妈喂你吃蛋羹好不好呀!”
蛋羹!
傅江河脑中警铃大作,立刻意识到,他囤的鸟蛋也被这女人嚯嚯了。
不过鸟蛋本来就是给妹妹吃的,只要这恶女人不偷吃就行!
傅小山想追进去,傅霆川开口:“坐下,老实吃饭。”
傅江河按住傅小山,他一手一个红薯,还给哥哥手上塞一个,可劲儿吃,也许吃了这顿就没下顿了。
见俩小子狼吞虎咽的样子,再看哥俩豆芽菜似的小身板,想到今天听到的传言,傅霆川眉头紧锁:“她不让你们吃饱饭?”
他的语气发沉,深邃的目光锁着哥俩,他刻意软下来语气,但依然带着强悍的压迫力。
傅江河缩了缩脖子,嘴里塞了满满的红薯,紧张的嚼的速度慢下来,好一会儿才点点头,小声道:“她才不管我们吃饭!”恶女人根本不做饭。
傅霆川语气渐冷:“那你们平时吃什么?”
傅小山不会说话,傅江河硬着头皮代答:“大伯家吃一顿,小叔家吃一顿,有时候姑姑也来给我们送吃的!”
周围气压越来越低,傅霆川冷哼一声,指尖用力,手里的筷子骤然断成了两截。
“小果呢?”
傅江河被断掉的筷子吓了一跳。他怯怯道:“端午的时候,姑姑送来一罐奶粉,十几个鸡蛋……”
端午至今已经三四个月,那么点东西早就完了。
傅霆川吃过苦,能想象到这几个月孩子们是怎么过来的,挨了多少饿。
他每个月的工资都寄回家里,都是这女人去领,工资养一大家子绰绰有余,这女人竟然让他的儿子在家里挨饿!
他刚刚还在想,如果这女人要是想通了想安生过日子,离婚的事也不是不能谈,毕竟女人离过婚,以后的日子不好过。
现实就打了他一巴掌。
傅江河吓得缩着脖子,大气不敢出。
就在这个时候,外面突然传来砰砰的砸门声。
“姜月,小骚货,你给我滚出来!平日里好吃懒做就算了,你养闲汉偷男人都偷到家里来了,你不要脸,我们老傅家还得要!”
“小浪蹄子,给我滚出来!”
原来院墙塌着,谁想进就进,大门是个摆设不常开,现在被外面使劲一敲,锈死的门轴直接断了,彭的一声,大门砸下来,外面乌泱泱站了一群人。
傅老太看到自己儿子也在,愣了一下:“霆川?怎么是你?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她一拍大腿,当即就嚎哭起来:“你可算回来了!你是不知道,这一年你老娘遭了多少罪!你妈我这把老骨头,半截身子都入了土了,还得给你养着儿子!”
“你媳妇那个杀千刀的,攥着你的工资,整日的胡吃海塞游手好闲。现在倒好,她青天白日的就敢偷人!你在外面辛苦卖命赚的那俩钱,都被她填补了野男人!这回你必须跟她离婚,以后工资不能再交给她了!”
打离婚报告也是要讲证据的,傅霆川搬来一把椅子让老太太坐下,问她:“有人看见吗?”
“村头你王叔,亲眼见你媳妇坦胸露背跟那小白脸抱到一起,看真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