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人无声的退下,殿内,朱祁镇依旧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现在知道了丢脸了?”老太太从食盒里拿出几样点心,一脸戏谑的说道。
“您怎么来了?”朱祁镇微微抬起头,嘟囔道。
“哼,要不是听说你在张辅家喝了酒,你以为这大半夜的我愿意来?”老太太怒道。
“孙儿没事,他们给孙儿煮了醒酒汤了,再说也没喝多。”朱祁镇拿起香味四溢的点心笑道。
“没喝多你抱着人家不撒手?没皮没脸!”老太太道。
朱祁镇吐吐舌头,将点心塞进嘴里,大口的吃着。
“慢点,”
一连吃了四五块点心,朱祁镇这才拍了拍手道:“饱了。”
一杯茶推到他的面前,老太太叹了口气道:“今晚去你母亲那里了?”
朱祁镇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你别怪祖母心狠,”老太太又是叹息一声:“你父皇若是还在,就她做的那些事,谁也保不住她!”
“孙儿也知道。”朱祁镇喝了口茶,“可是祖母,她毕竟是孙儿的母亲,孙儿…”
“祖母知道你是个孝顺孩子,所以我才打发她到长安宫去闭门思过。”老太太道。
“祖母,孙儿求您件事,成吗?”朱祁镇抬起头,眼中泪光闪闪。
“咱们祖孙之间,说什么求不求的。”说着,老太太宠溺的摸了摸朱祁镇的鼻子,柔声笑道:“多大的人了,还哭鼻子?丢人。”
“祖母,孙儿在这个世上就您和母后两个亲人了,母后虽然之前做了很多错事,可她毕竟是孙儿的母亲,看着她在长安宫孤苦无依,孙儿…孙儿心中疼。”
“皇祖母,孙儿从没求过您什么,这次孙儿求您了,让母后搬回坤宁宫吧。”
老太太先是面有怒色,随即又是心疼不已,是啊,自己这个孙子八岁便没了父亲,如今他母亲又因做了那些混账事被幽禁在不见天日的长安宫内,母子二人之间本来就因为这些事嫌隙太多,若是自己在这般苛责于孙氏,如果有一日孙氏万一…
“这孩子,也是心里哭啊,”老太太心中叹息。
“罢了,”老太太苦笑,“不过她不能回坤宁宫。”
老太太看了看朱祁镇道:“再有半年,你就要正式选妃了,选完妃,就是大婚,若是你母亲还住在坤宁宫,这就不合礼制了。”
朱祁镇恍然,按制,皇帝即将大婚,所选的正妻也就是皇后,是要住在坤宁宫的。
“那母后她住在哪里?”朱祁镇追问。
“过几日让人将万安宫收拾出来,让你母后搬过去吧。”老太太道。
万安宫,即是翊坤宫,内廷西六宫之一,明清时为妃嫔居所。建于明永乐十八年(1420年),始称万安宫,嘉靖十四年(1535年)改为翊坤宫。
它位于永寿宫之北,储秀宫之南,长春宫之东。东西十二宫以东为尊,以靠近中轴线为尊,以靠近乾清宫为尊。
翊解释为辅佐,皇后的寝宫为坤宁宫,翊坤即辅佐皇后管理六宫之意,所以一般都是皇太后或者太皇太后居住,当然也有不是皇后的女人也住过此宫,比如乾隆最受宠的皇贵妃那拉氏就住过这里。
“祖母万岁!”朱祁镇高呼。
“少贫,走了。”老太太站起身,没走两步,又回头道:“记的关门!”
朱祁镇顿时大窘,这老太太,还真是…
老太太走后,朱祁镇趿拉一双布鞋走到了门口,对着侯宝的屁股咣咣就是几脚。
“狗才,平民老百姓家里养条狗,来了生人它还叫唤几声呢,你倒好,屁都不敢放,害的朕被太皇太后撞见。”朱祁镇一边踹,一边怒骂。
“奴婢该死…奴婢该死!”侯宝躺在地上,像一团肉球,一动不敢动,任由皇帝往死里踹他。
直到累的气喘吁吁,朱祁镇这才停下怒道:“滚!罚你一天不许吃饭!”
“呃…皇爷,奴婢错了,您消消气,奴婢…”
“滚!”
侯宝连滚带爬的出了乾清宫,一屁股坐在了殿门外的连廊处,却对着乾清宫嘿嘿直笑。
“大总管,您身上的伤没事吧?”殿前司司茶太监端着杯茶水谄媚的笑道。
侯宝一斜眼,接过茶杯喝了口茶道:“你懂个屁,咱家虽说被主子揍了,可你也不瞧瞧,这偌大的皇宫,有谁能被主子亲自踹过?小子,告诉你吧,有时候主子能亲自揍你,那是心里有你,且学吧你。”
小太监腰弯的如虾米一般继续笑道:“那是,那是,要么说您老能近身伺候皇爷呢。”
侯宝听罢,随即脸上满是阴鸷:“咱家怎么听着你小子话里有话啊。”
小太监大惊失色,赶紧跪下磕头抽着自己耳光颤声道:“大总管饶命,小的嘴欠,说错了话,求您饶了小的吧。”
小太监磕头如捣蒜,侯宝则是一脚踹翻那小太监怒道:“明日,去浣衣局吧。”
话音刚落,那小太监面如死灰,突然眼前一黑,吓晕了过去。
皇宫里的人没有傻子,可也不缺有野心的人,侯宝怎么能容忍一个意图想挑战自己位置的人呢?
他们这些太监,说是人也不是人,主子对他们来说那就是他们的天,他们就是主子养在身边的一条狗。
可狗和狗还不一样,比如侯宝,原本就是个敬事房的总管太监,如果不是被皇帝看中一步登天,哪有他今日的狗上狗的地位?
如今自己一个不留神,下面那些狗崽子们却想着趁此机会爬到自己头上拉屎撒尿,这如何能忍?
处理了不知好歹的小太监,侯宝看了看身上满是鞋印的衣服,不忍擦去。
随即一招手,暗处一个小太监无声而至。
“去,给咱家再拿身衣服来,这一身啊,衣服上的鞋印不能动,叠好了放起来,这可是皇爷的脚印,咱家啊可得保存好了。”侯宝笑道。
小太监先是错愕,随即看着躺在地上跟死狗一般的司茶太监,赶紧躬身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