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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燕南天发泄完心中怒气回到地面上时,场间已经多了两个陌生的面孔。

一名浑身散发着药味、面色古板的中年人牵着男孩的手,看向燕南天的眼神既惭愧又欣慰。

小男孩只有十来岁,一道伤疤横跨了整张脸,却没有让他变得丑陋,反而平添了几分独特的气质,眉眼间也透着股这个年纪不该有的成熟。

当看见从天而降的燕南天时,他不仅没有惊慌,反而小声犹豫道:“燕伯伯?”

看着那张和江枫有九分相似的面孔,燕南天虎躯一震,伸出手轻声道:“孩子,过来。”

小鱼儿迟疑了下,松开了万春流的手,踉踉跄跄的走到燕南天身前,还带着婴儿肥的小手,轻轻握住了燕南天粗糙的手指。

燕南天再次控制不住内心的情绪,一把将小鱼儿抱在怀中,眼眶微红,颤声道:“孩子,燕伯伯差点害了你啊!

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燕伯伯,我快喘不上气了。”

燕南天闻言赶忙放开双臂,像个做错事的孩子手足无措,半晌才看向万春流,犹豫片刻后沉声道:“多谢。”

他功力受损期间,并未完全失去意识。

若无万春流的帮助,就算他有嫁衣神功,也不可能恢复的这么快。

“燕大侠昔日饶了我一命,我当然要报此恩情。”万春流躬身行了一礼,“万某在此恭贺燕大侠功力大进。”

“燕大侠,人已经交给您了,我们能走了么?”哈哈儿此时连笑都笑不出来,只能尴尬的咧着一张嘴。

谁能想到“死”过一次的燕南天会变得这么厉害!

之前他是天下第一神剑不假,但也没夸张到能一剑开山啊!

“燕伯伯。”小鱼儿突然道:“他们对我都不错,您就饶了他们这次吧。”

“哼,也罢。”见到小鱼儿,燕南天心中的怒火已经消了七八分,便冷哼道:“看在小鱼儿的面子上,饶你们这一次。

但日后若是让我听到你们作恶,休怪某家剑下无情!”

“不敢了不敢了!”哈哈儿立马跪在地上,连连磕头,“小的回去之后就洗心革面,一辈子吃素,绝对不干坏事!”

除杜杀外,其他几人也连声附和,燕南天却只是烦躁的摆摆手,示意几人滚蛋,接着对陆远拱手郑重道。

“陆小兄弟,某家在此谢过了!

日后但有需要,我手中这柄剑任你差遣!”

“燕大侠言重了。”陆远还了一礼,突然察觉到一抹陌生气息。

他立马就意识到来人是谁,旋即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平静道。

“燕大侠,其实当年您那义弟之死另有隐情。”

“哦?”燕南天也察觉到了那股气息,不动声色的凝聚出一柄长剑,“愿闻其详。”

“说穿了其实也是一笔烂账。”陆远挠了挠脸,无奈道:“归根结底,还是因为您那义弟太帅了。”

“什么意思?”燕南天一怔。

“没什么,就是因爱生恨罢了。”陆远摊开手,一脸坏笑道:“当年江枫偶然受伤,被移花宫所救。

结果移花宫的大小宫主全爱上他了。

谁成想您那义弟一个都不选,选了个 移花宫的奴婢。

那两位有多骄傲您又不是不知道,一怒之下,就......”

砰!

燕南天表情异常古怪,将怒不怒,憋得脸通红,心神震荡下连长剑都维持不住。

没想到这里面还有事!

难怪当年他几次去信询问,江枫都避而不谈,非要见面再说,原来是这小子欠下的情债啊!

众人也愣在当场,本能告诉他们该走了,可双脚却像钉在地上一般纹丝不动。

毕竟移花宫一直是江湖上神秘的存在,旁人想打探点消息都难,更不要说能听到两位高高在上的宫主的糗事。

“真是吾辈楷模。”李大嘴(绝代双骄同名)喃喃道:“能让移花宫主当姘头,死了也值了。”

“燕伯伯,什么是姘头啊?”小鱼儿突然道。

下一秒,两道能杀人的目光落在了李大嘴身上。

一道是燕南天的,另一道则是血手杜杀的。

李大嘴瞬间汗流浃背,点头哈腰讪笑道:“您继续,您继续。”

燕南天又狠狠的瞪了眼李大嘴,接着叹了口气,对陆远犹豫道:“这么说....我那义弟...唉!

我早就和他说过莫要卖弄他那笑容,他就是不听。

只是可怜了这孩子,出生就没了爹娘。”

燕南天伸手揉了揉小鱼儿的脑袋,眼中满是怜爱。

“可怜的,可不止这一个孩子。”陆远突然道。

“什么?!”

众人齐齐惊呼出声,燕南天更是瞠目结舌,结巴道:“你...你是说.....”

“不错,当年.....”

话未说完,陆远身后突然探出一只莹白如玉的手掌,轻飘飘的拍向陆远后心,杀机之盛几乎化为实质!

“大胆!”燕南天怒喝道:“何方宵小,燕某面前也敢背后伤人!”

陆远却露出满意的笑容,回身一掌正正迎上去。

双掌刚撞在一起,对手便发出一声闷哼。

紧接着陆远感觉自己释放出的力道,以极快的速度涌回了体内,在经脉间肆意冲撞起来。

对面那人一击得手,还未喜悦,忽然感觉一波如山崩海啸的力量涌进了体内。

更让她惊讶的是,其中竟有自己发出的真气。

砰!

趁着对手分神的间隙,陆远反手扣住来人手腕,一拉一顿,来人便跪倒在陆远身前。

陆远微微一笑,伸手按在来人肩膀上,来人顿觉周身真气凝滞,再难动弹分毫。

“......当年江枫夫妻其实生了双胞胎,一个是小鱼儿,另一个则是被移花宫抱走,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让兄弟俩自相残杀,以解心头之恨。”

陆远反手摘下来人的青铜面具,露出一张如空谷幽兰般清隽秀美的面庞。

“我说的对吧,铜先生...哦不对。

应该是邀月宫主。”

邀月满面骇然,完全失去了往日的清冷。

此事明明只有她和怜星知道,陆远又是怎么知晓这其中隐秘的?

而且...这陆远怎么也会移花接玉的功夫?!

陆远看懂了邀月眼中的疑惑,笑道:“什么移花接玉,不过就是借力打力的功夫。

只不过你们出手更快,旁人看不出端倪,以讹传讹下,给它安上了一层神秘的色彩。

相比于移花接玉,你们的明玉功才是真正的上乘功法。

不过看你这样子,好像还没有练到第九层吧?”

陆远每说一句话,邀月面色就白一分。

到最后,邀月的脸已经变得如一张白纸,嘴唇血色尽失。

刚一见面,就被人把老底揭得一干二净,由不得她不失魂落魄。

砰!

陆远适时的收回手,看着一道残影从他眼前飞过,掳走了邀月。

下一秒,岩壁崩碎,邀月深陷其中。

燕南天半只手都陷进了山石中,如钩的五指死死扣住邀月玉颈,语气森冷让人不寒而栗。

“说,那个孩子究竟在哪!”

邀月呕出一口血,美目含煞,盯着燕南天冷笑道:“杀了我。”

“你以为某家不敢么!”燕南天低吼一声,邀月又陷进去了数寸。

“那你为何不动手?”邀月沙哑道:“放心,我死了,自有我徒儿为我报仇!”

“你什么意思?”燕南天瞬间感觉不安,下意识放松了五指。

“因为她把那孩子收为徒弟了。”陆远无奈道:“不得不说,这手确实够狠。”

“闭嘴!”邀月饱含恨意的声音从岩壁中传出,“玉面金刚,我若活下来,必杀你!”

她苦心孤诣忍耐这么多年,就是为了能亲眼见到江枫的血脉自相残杀只剩一人,再知道真相后痛不欲生的表情。

那样方能解她被江枫抛弃的心头之恨!

现在全被陆远几句话给毁了!

坚持许久的信念骤然破碎,邀月彻底陷入了癫狂。

“杀我?”陆远笑了,“就算你把明玉功练到第九层,也才有和我交手的资格。

这天下想杀我的人多了,你算老几?”

燕南天却面露纠结,看着狞笑疯狂的邀月,他怒火中烧,但又无可奈何。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他若是杀了邀月,再让那孩子无动于衷,岂不是陷那孩子于不忠不义?

到那时,自己还有何颜面见江枫于九泉之下?

“你...走吧!”

短短三个字,燕南天仿佛用尽了浑身力道,身形微微摇晃,背影也佝偻了几分。

邀月从石壁中爬出,擦了擦脸上的尘土,见燕南天满面怒容却又强行控制住自己出手欲望,忍不住仰天大笑起来。

可没等她高兴太久,就被一个冷漠的声音打断。

“我是真讨厌这种欺负老实人的戏码。”陆远挠挠头,面无表情道:“明明是人家的优良品德,偏偏被你们用来当做软肋。

难怪这世上大侠少呢,有底线和没底线做事就是不一样。”

“那又如何?”邀月轻蔑笑道:“我还要多谢你,让我想到了一个好法子。

如果我亲口告诉花无缺真相,想必他的表情一定会很精彩。

忘了告诉燕大侠,花无缺我们教得很好。

从一开始,我们就决定让他做一个完美的男人。

无缺无缺,无论是武功还是人品,都要做到顶尖。

就是不知道他得知真相后,会不会从圣人堕落成一个疯魔!”

邀月神经质般手舞足蹈哈哈大笑,听得众人遍体生寒。

黄蜂尾后针,青蛇口中信。

两者皆不毒,最毒妇人心。

燕南天的怒气已经积攒到了极点,猛地一掌拍出,在邀月身后留下了一个巨大的掌印。

邀月被掌风余波吹得披头散发,却毫无惧色,嘴角笑容更甚。

“滚,不要让我再见到你!”燕南天怒喝道。

“何必那么麻烦。”陆远上前走到两人中间,对邀月冷声道:“我有点讨厌你了。”

“然后?”

“然后你就可以死了。”陆远随意道:“你这条命,我背了。

以后花无缺想复仇,找我便是,我随时恭候。”

邀月一愣,旋即冷笑道:“讨厌一个人就让他去死,玉面金刚还真是威风啊。”

“是很威风。”陆远点点头,理所当然道:“因为我从来到这开始,就很少真正讨厌一个人。

除非对我起杀心,一般我是不会下杀手的。

但那人碰到我的底线就不一样了。

你算一个,成昆算一个。

我最讨厌你们这种拿别人善意当软肋的混账。

有你们这种人在,这个江湖才变得乌烟瘴气。”

陆远说着卷起袖子,对终于面露惊恐的邀月淡淡道:“我不喜欢不教而诛。

我的话已经说完了,请问你是否清楚明白?”

“你什么......”

“好久没用太极了啊......”陆远悠悠叹了口气,慢悠悠的举起双手,一高一低,如怀抱日月。

“不,你不能杀我,你......”陆远身上流露出的气势让邀月肝胆俱裂,一时间连逃跑都忘了,只顾着站在原地争辩。

陆远恍若未闻,突然双臂一振,一拳凌空砸下。

太极,搬拦捶!

轰!

邀月站立的地方多了个深坑,坑底碎石间,只剩下一滩不起眼的血迹。

“好了,麻烦解决了。”陆远拍拍手,对燕南天笑道:“燕大侠,接下来我想和你谈谈我们之间的事。”

燕南天复杂的看了陆远一眼,沉默片刻长叹道:“多谢了,陆兄有事尽管说,某家义不容辞。”

“我想和燕大侠论一场剑。”

“论剑,我?”

“没错!”陆远点头郑重道:“八月十五,紫禁之巅。

到时还请燕大侠全力出手,不要手下留情。”

燕南天诧异道:“不是我小看陆兄你,你知道某家现在的剑有多强么?

某家练的是嫁衣神功,之前并未有现在这等伟力,误打误撞被那边几位毁了一身真气,结果破而后立更上一层楼。

你确定要我全力出手?”

“您这么说,我就更应该试试了。”陆远的语气微微有些兴奋,“不必留情,尽管出手!”

“那...好吧,只是某家还有些事要做。”燕南天温柔的看向小鱼儿,轻声道:“我要先接那孩子回来,然后除了那恶贼江琴!

不过你放心,八月十五前一定赶到!”

“我相信燕大侠,咱们京城见。”

陆远转身准备离开,燕南天忽然开口道:“陆兄,还请留步!”

“怎么了?”

“有一件事某家不知当说不当说?”燕南天满脸纠结,但很快便摆手道:“罢了罢了,可能是我看错了。”

“燕大侠不妨有话直说,这么忸怩可不像您。”

“那我就说了!”燕南天一咬牙,看看左右低声道:“其实我当年见过你!”

陆远呆住了,愣愣的看向燕南天。

燕南天叹了口气,无奈道:“当年我入恶人谷,就是你...你这副模样的人,在关键时刻制住了我,才让我被那帮宵小控制住,不然...哼!”

“此...此话当真?”

“我又怎会骗你!”燕南天认真道:“我之所以刚苏醒时劈了你一剑,就是以为那人又出现了。”

“我们有多像?”陆远着急道。

“怎么说呢,几乎是一模一样吧。”燕南天盯着陆远的脸皱眉思考道:“我之所以印象这么深刻,就是因为当年他正面封住了我的经脉。

虽然只是短短几个呼吸,却给那帮宵小创造了机会。”

“那人...如今在何处?”

“让我一掌把脑袋拍碎了。”燕南天无奈道:“正因如此,我害怕是不是我记错了,毕竟人死不能复生,而且你俩武功差的太多了。

所以才犹豫要不要告诉你......”

燕南天满脸歉意,为自己无故劈了陆远一剑不停道歉。

陆远却呆呆看着燕南天,只觉周遭事物越来越远,仿佛置身混沌。

手脚冰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