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
容谙来到马车前,赵徽鸾放下侧边的帘子。拂冬下来,请容谙进马车里同公主叙话。
“臣逾矩了。”
容谙没有迟疑,钻进马车。拂冬与萧青阑退开,守在一旁。
“白日里人多,不方便同先生说话。”
赵徽鸾笑吟吟看他坐下,倒了杯热茶递过去。
“谢殿下。”
容谙将茶盏笼在掌心,碧玉茶盏衬得他五指修长有力,指节分明。赵徽鸾舔了舔发干的唇,脑子里浮现的竟是拂冬那句“殿下的状元郎”。
真是要命了。
赵徽鸾捂住眼,不好意思再看。
容谙不明白,一直在他面前表现相当大胆的小姑娘怎么突然有几分羞涩,且她虽羞涩,嘴角的弧度却忍不住扬起。
看得出来小姑娘有在努力忍笑,奈何收不住。
就像,琼林宴那日。
“殿下是想问臣为何会外遣巡边吗?”
“嗯,原是想问的。”
赵徽鸾张开指缝,露出一只眼睛瞧着容谙。
“但方才在来的路上,本宫想明白了。应是你先前不管不顾查案,得罪了温党,是以你虽升了官,内阁却给了你一趟危险的差事。”
“不过,富贵险中求嘛,本宫相信容卿,定能平安归来。”
容谙颔首道:“殿下放心,臣一定会在三个月后准时来接殿下的。”
赵徽鸾告诉自己不担心。
前世,容谙都能在安南从小小的七品知县做到正四品的知府,容谙是有本事的。她只是突然觉得,留京的容谙似乎还不如前世外放时机会多。
容谙现在只是个从五品员外郎。明年的这个时候,他能站得比前世高吗?
赵徽鸾转念又想,云嵩是何时获封安南侯的呢?好像是在安南平定之前某场重要的战役后吧?
可惜前世她光顾着做个无忧无虑的公主,除了偶尔打探一下容谙的消息,并不关注朝政。
“容卿。”赵徽鸾试探着开口,“你此行,父皇可有给你什么旨意?譬如……”
她伸出手,手指做了个螺旋往上升的动作。
容谙看着她比划,眉头微微蹙起:“殿下的意思是……”
“那看来是没有了。”
“殿下是想问有没有擢升云将军的旨意吧。”
“对!”
赵徽鸾欣喜于他突然的了悟,可当她对上容谙的眸子,她也了悟了。
“容谙,你故意的!”
以往容谙捉弄了她以后,嘴角都会隐隐含上笑意。这次却没有。
他垂下眼,淡淡道:“近来陛下确有晋封云将军之意,内阁尚在商易。”
“哼,实打实的军功,大胤臣民皆知,谅他温鸿老贼也不敢……”
容谙凉飕飕的眼神落到她身上,赵徽鸾讷讷然顿住了。
怎、怎么了?因她说了“温鸿老贼”四字吗?
赵徽鸾回想了一下,以往纵使他俩心照不宣地看不惯温党,这还是她第一次在容谙面前这么直接地骂温鸿。
“殿下若无旁的事,尽早回城吧。臣也要回驿站休息了。”
突如其来的疏离之感是怎么回事?
赵徽鸾瞧着他拱手请辞的模样,人往小几上一靠,也不说话了。
容谙久等不到她回应,收回手抬眸看她,只见她斜靠小几,百无聊赖地玩着发梢。
“先生,本宫有一问,想请先生解惑。”
“坊间有一恶犬,恶犬伤人无数,邻里苦之久矣。奈何恶犬牙嘴锋利,生人不得近之。唯对其主摇尾亲近,其主甚爱之。”
“其主不知犬在外作恶,近来偶有耳闻恶犬行径,心恼之,亦不愿信之。”
“本宫寻思了一个法子,但不知可不可行?”
容谙听后,面上带着几分了然。
“殿下是想让其主亲手除掉恶犬,是吗?”
赵徽鸾捏着几缕发丝,笑眯眯道:“还得是容卿懂本宫。”
又听容谙道:“既为恶犬主,岂有不知恶犬事的道理。其主往日不过是眼不见为净,自欺欺人罢了。”
“可是容卿,其主甚爱犬,他不忍下手。”
容谙笑了:“臣有一计献殿下。”
“他既喜欢自欺欺人,殿下可让他次次目睹恶犬伤人之惨状,破他心防。他耳闻都能恼犬恶,何况亲眼所见呢?若恶犬再伤他亲近之人,他必忍无可忍。”
容谙说这些话时,周身隐有肃杀之意。赵徽鸾实在太喜欢他这个样子了。
赵徽鸾凑到容谙面前,夸道:“先生好心计。”
面前是陡然放大的少女俏丽容颜,容谙骤然失了方才献计时的从容,慌忙垂下头去。
“殿下你……”
“逾矩”二字尚未出口,赵徽鸾盯着他发红的耳尖发笑。
“容卿你好会……”
本想再调笑几句,说他好容易害羞,却见他面颊潮红,不太对劲。
想起白日里容谙下马车时拢披风的动作,和他眉宇间的疲态,赵徽鸾手比心快,手背直接贴上了容谙的额头。
烫得很。
“容卿,你生病了。”
“臣无事。”容谙闭上眼,忍了忍还是说出一句,“殿下,你逾矩了。”
赵徽鸾不忍再欺负伤病之人,虽然眼下容谙瞧着特别好欺负的样子,很让她眼馋。
她坐回来,又见容谙衣衫单薄,拿起自个的灰鼠毛斗篷,想给容谙披上又怕容谙不好意思,只得往人手里递了递。
“快入冬了,这件灰鼠毛斗篷,本宫送容卿。”
捏着手中温厚的触感,容谙睁眼看她。
“容卿不可以拒绝本宫的赏赐。”
“谢殿下。”
“容卿,听你侍从的意思,你为何要星夜赶路?纵是奉皇命巡边,也没有这么赶的道理。本宫一路行至江南,用了十五日,你用了几日?”
“十日。”
面对为何星夜赶路这个问题,容谙照旧选择了回避。
赵徽鸾实在想不通,但见他垂眸不语,赵徽鸾忽然福至心灵,有个猜测。
“容卿,你……”
“你可是为了见本宫一面?”
容谙放在斗篷上的手,闻言,忽然握紧。
赵徽鸾抿着唇,喜悦之色实在掩不住,她的眼里、嘴角,俱是笑意。
容谙耳尖红得好似要滴血,他抬起手,挡住了自个的眉眼。
这真是……怪尴尬的。
砰——
马车外传来一声重物倒地的闷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