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光扫过站立两旁的人,身姿笔挺,面容严肃,章云驰摸了摸鼻子,又瞧见不知何时挤进人群里的萧青阑,此时正护在赵徽鸾身后,不让任何人有半分靠近的机会。
纵是萧青阑与身前人之间,亦留有一尺距离。
以前出宫,凡事都有顾忌,如今有了东厂,妹妹行事倒是愈发张扬大胆了。
榜下,两个戴帷帽的姑娘飞快浏览着上边的名字,看得太认真,人都快贴到了墙上。
章云驰撇撇嘴,摇头失笑。他没去看榜,只把视线落在身前的沈知韫身上。
他相信榜上有他,秋闱不是他的终点,他想的是来年金榜题名时,他要把沈知韫娶回家。
只要想一想,他就忍不住笑弯了唇角。
“在这!在这!”
沈知韫激动地直拍赵徽鸾,赵徽鸾也看到了,欣喜地眼眶涌上酸涩之意。
章云驰考上了,名次还很好,在前十之列。
身后,那些原本因两顶大帷帽挡住视线而不悦的人,碍于萧青阑几人不敢说,此时听见女子的欢呼声,不由得出声打趣。
“姑娘这么开心,是心上人中举了吗?”
最先说话的那个姑娘沉默了。
另一顶帷帽下传出女子清丽的嗓音。
“是哥哥!”
傲娇极了。
听声音都能想象得出小姑娘此刻定然是抬着下巴,神气活现的。
“侯爷,那不是靖武侯府的小世孙嘛?”
不远处,云嵩负手立于酒肆屋檐下,他目光平静地注视着那边围观放榜的人群,有人欢欣雀跃,有人意志消沉。
他身旁的络腮胡部下又说:“看样子,小世孙是榜上有名了。侯爷,咱们要过去恭贺吗?”
闻言,云嵩未置可否,而是抬眼看了看天色。
“不了,本侯今日想去趟红袖馆。”
“啊?真的假的?”
络腮胡部下惊得眼睛都瞪圆了。
他们这个安南侯平日里也会同他们一样荤话连篇,但荤事是半点不沾。他们这些大老粗都当安南侯是年纪小不开窍,如今这是……
开窍了?
想着,络腮胡脸上笑开了花。
是夜,红袖馆里。
云嵩两腿翘起搭在桌案上,人向后仰着,唇边挂着笑,这喝酒的架势瞧着又随性又野性。
面前姑娘换了一批又一批,就是没有他能瞧得上的。
络腮胡犯了愁,刚想问他到底喜欢什么样的,便见云嵩手指点在最后一个出房门的姑娘身上。
“就她了。”
那姑娘瞧着文气安静,但眼神灵动,是个活泼机灵的。
络腮胡愣了愣,回过味来,原来安南侯喜欢这个调调的啊!
数日后的一个夜晚。
温府门外停下一顶低调的青顶小轿。元馥披着暗色披风走进温府。
“义父,这是孩儿今日刚收到的章奏,不敢递交上去,只得先拿来给义父看看。”
那是一道参奏温言在河曲之地有渎职之举的折子。
温鸿眼眸眯了眯,将折子拍在桌案上。
“老夫这也刚拿到两本弹劾玉儿的折子。”
他抬了抬下颚,示意元馥拿那俩折子去看,都是些莫须有的名头,摆明了是有人针对温言。
元馥瞧着,眉头微微隆起。
这两本明日该送上内阁的折子竟落入了温鸿手里,不知是殿下刻意为之,还是老贼仍有势力分布?
便听温鸿说:“怕是不止这两道。”
“义父,这会是何人所为?可有孩儿能帮得上的地方?”元馥蹙着眉,满脸忧心忡忡。
何人所为?
温鸿想着,眼神逐渐变得凶狠,他倒是要好好查查,究竟是何人敢与他作对?
“殿下,温鸿会不会查到是我们所为?”
收到元馥递进宫里的消息,惜春不免担忧。
连秋神色也有点凝重:“那得看汪家的动作有多快了。”
“可是汪家真会有所动作吗?”惜春焦急地看向赵徽鸾。
赵徽鸾却笃定道:“会!只要有人弹劾温言,汪全必会趁机落井下石。他在汪恒入阁一事上吃了亏,此时必然铆足了劲想要压过温家。”
“汪文华近来不是埋头专注于找人弹劾安南侯嘛,没有他盯着,汪全自会上钩。”
温言是温鸿的宝贝疙瘩眼珠子,汪全敢动温言,就是自寻死路。
连秋点点头:“好在咱们不止准备了那两本折子。”
便又听赵徽鸾吩咐:“告诉净之,温鸿既然要查,那就把线索引向汪全。”
万没想到的是,第二日,就在内阁收到弹劾温言的折子时,又传来了温言与右佥都御史的公子打架斗殴一事。
两人素有旧怨,狭路相逢,总之温府的人狠揍了那右佥都御史的公子一顿。
紧接着便是一道弹劾温言目无法纪、蓄意伤人的折子送入宫中。之后便一发不可收,科道的折子雪花似的堆满了内阁案头。
汪全果然趁机掺和一脚,让六科的人弹劾温言曾娶罪臣谢尚修之女,他并没有实据,但这罪名明显是最狠的。
赵徽鸾都愣了。
她在宫道上堵到容谙:“是你……做的?”
“臣不知青玉为何与人打架,但——”
他屈指抵在唇边,却掩不住唇边笑意:“佥都御史老来得子多宝贝,臣不过是在他耳边多说了几句。”
赵徽鸾了然,这是添油加醋了。
温府里,温言跪在祖父面前,懊恼又愧疚。
“祖父,是孙儿莽撞了。”
温鸿听小厮把事情原委讲了一遍。
原是两人狭路相逢,那御史公子直言温府没落,不配让他让路。温言好脾气,对方不让就自己让。可是御史公子蹬鼻子上脸,反而出言侮辱。
辱及温鸿时,温言这才没忍住出手揍了那人。
“竖子狂妄!”温鸿气得拍桌。
这是欺他致仕,温言年轻,是吧?那个老匹夫,自己教子无方,反而把过错全推到他家玉儿身上!
更可恨的是那汪全!
“祖父莫恼,说到底是孙儿无能,护不住温府门楣。”温言说着,重重磕了个头。
温鸿心疼不已,亲自将人扶起。
“胡说!老夫的玉儿是个好的!你不要怕,有祖父在,无人能欺你!”
他抬手,慈爱地抚上温言的脑袋。
温言垂眼,隐在袖中的手不自觉捏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