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徽鸾明显感觉到她抱着的这个人一瞬间身体绷紧,但很快翻身将她压于身下。
“臣会将殿下的心意转告给他的。”
绵密的吻落在她唇边,容谙压着沉沉嗓音,在她耳边低声问:“殿下七岁时过得开心吗?”
轻抚在他后背的指尖倏地收紧。
“不开心。”
亲吻的动作一滞,容谙半撑起身子,黑暗中他依然能瞧见小姑娘眼睫轻垂,唇线紧抿下弯着倔强又委屈的弧度。
“殿下愿与臣说说吗?”
赵徽鸾吸着鼻子摇了摇头:“都过去的事了。”
听着她话里的喟叹,容谙心疼地揉了揉她脑袋。
不愿说,便不说。他已知晓小姑娘前世的遭遇和今生诸般不易,他只需今后对殿下好一些,再好一些。
这一夜的容谙极尽温柔,声声殿下被他唤得缱绻蜜意。
赵徽鸾浑身酥软无力,累得眼皮都抬不动。容谙吻去她眼尾泪珠,将人拢进怀里,沉沉睡去。
容谙又做了个梦。
这个梦接在上回他撺掇赵新喆弑父夺位,后与云嵩里应外合将其诛杀。
他梦见自己迎一个与赵瑾昂差不多年岁的赵氏宗室子弟入燕都为新君。
他梦见自己杀伐决断,大兴新政,他梦见了自己的结局——抄家凌迟。
容谙猛地惊醒,眼眸寂寂盯着一处虚空怔愣出神。
梦中那个容谙无所顾忌,行事又疯又张狂,他不在意臣僚的抨击,不在意新君的忌惮,他只做自己的事,哪怕最后跪在行刑台上,他亦无惧无悔,甚至觉得从未有过的轻松。
可是这一世,他不一样了。
近来弹劾他的章奏里骂他执政苛猛,可与梦中的相比,他现如今的手腕已经温和许多了。
他是不遗余力要行新政,他也想打破“行新政者不得善终”。
他要谋一个与赵徽鸾的朝朝暮暮。
“容卿,什么时辰了?”
怀中人咕哝出声,带着浓浓的睡意。
望了眼更漏,容谙道:“卯时一刻了。”见人摸索着要爬起来,容谙将她塞回被窝,“早着呢,殿下再睡会。”
赵徽鸾眯眼抱着他,脸颊贴在他心口,懒洋洋拖着腔调:“不行呢,本宫得回去了。”
容谙磨不过她,只得起来帮她穿衣。赵徽鸾坐在床上困到东倒西歪,容谙拿过玉簪给她简单绾了个发。
赵徽鸾仍旧闭着眼,手却摸上了后脑勺:“容卿学的这么快啊!”
容谙笑着在她唇边吻了吻。
灰蒙的晨雾中,马车低调从侧门驶出,赵徽鸾靠在他肩上困顿不已,容谙道:“殿下以后还是等臣过去吧。”
“本宫以为,容卿此时应当说,臣会早日迎娶殿下过门。”
赵徽鸾说着,俏皮地睁起一只眼觑容谙。未及容谙回应,她的视线被晃动而起的帘子抓住,那个立在高墙下的人是——
“净之?”
赵徽鸾叫停马车。
高墙下寂寥的身影听见女子轻唤,抬起头来。
隔着朦胧轻雾,赵徽鸾恍惚忆起那年在江南,萧青阑抓着她裙角,眼神湿漉漉地问她:殿下不要奴才了吗?
像只被抛弃的委屈小狗。
“殿下。”萧青阑神色如常地上前同她见礼,瞅见马车里的另一人,又拱手道了声“容首辅”。
“你在这等了本宫一夜?”
萧青阑垂着眼半晌没说话。
赵徽鸾递过去一方帕子:“你头发都湿了,快擦擦,回东厂去吧。”
“是,殿下。”
萧青阑双手接过,目送马车拐过街角,他把锦帕塞进了衣襟里。
马车里,容谙一手贴在女子后腰细细揉捏,一手捏着赵徽鸾手指轻轻摩挲指节;
见人耷拉着好看的眉眼,他问:“殿下在想什么?”
赵徽鸾叹了口气:“本宫有些惋惜净之。世间男女都能体会情爱滋味,他却不能。”
“……”
容谙该怎么说呢?
眼前这小姑娘明明聪明得不得了,却在某些人与事上迟钝得不行。
……
黄英对他干爹的行为委实不能苟同,但他不敢直说,而是去了趟司礼监请罪。
“都是儿子无能,连累干爹。”
“你我父子,谈什么连累不连累?”段思齐大掌摁在黄英肩上,却没有叫人起来。
当初黄英打着他的名义与齐鲁那边周旋,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今东窗事发,他又如何能摘得干净自己?不如主动坦白一二。
黄英试探道:“干爹,容首辅会信干爹吗?”
哼,自然不会。
段思齐笑意冰冷:“容首辅年纪虽轻,但他是个聪明人,咱家愿意示好,他自然懂得见好就收的道理。”
“倒是英儿你啊,听咱家一句劝,眼下容首辅清丈决心已绝,新法已经开始试行,长公主是不会反对的。如此情形下,你当同咱家一样,主动避其锋芒,省得到最后什么也没落着。”
“是,干爹,儿子明白了。”
黄英垂眼,掩下眼底的不甘与怨恨。
他先前特地引干爹入局,就是想借干爹的名头阻挠清丈,最好不了了之。干爹虽未彻底入局,但对他所为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干爹如今这是要自保,不管他们了吗?
干爹只需坦白三四成,他们若主动交代,也能只交代一部分不成?那明显不可能!
黄英想了又想,干脆一不做二不休,逼干爹入局!
只有被逼急了,干爹才会出手!
……
半个月后,黄英照惯例入司礼监给干爹请安,前脚刚迈进去,一只茶盏砸过来碎在他脚边。
“岂有此理!”
段思齐暴怒拍桌,掌下压着一只信封。
他负手而立背对着门,黄英一眼就瞧见了他负在身后手,一团信纸蹂躏在他掌心。
黄英稳了稳心神:“干爹,出什么事了?”
段思齐冷哼,将揉成团的信纸掷于地上。黄英快速捡起浏览一遍,竟是干爹名下在齐鲁的地被清丈了八成以上。
他眼眸沉沉浮动着算计:“容谙如此不知变通,实在不把干爹放在眼里!”
段思齐不语,但他周身都透露出狠戾,让黄英很安心。
果不其然,数日后,一封密信悄悄送往江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