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光殿内,因封贡互市一事吵得不可开交。
以傅旭初为首的朝臣觉得不过是封瓦剌几个爵位罢了,瓦剌的进贡或许比不上大胤的回赠,但若能借此换边境安宁,何乐而不为呢?
当然,瓦剌看中的不是爵位,而是互市。
瓦剌生活在草原,以游牧为生,不识耕织,所以时常南侵,抢掠大胤子民。
前首辅宋知鸣虽为人高傲,醉心权术,但他慧眼识珠,在晋王之乱后提拔了一个名叫蒋彦白的将领坐镇河曲之地。
三年来,蒋彦白不仅防得滴水不漏,还很能打。
换而言之,这三年里瓦剌过得相当清苦。抢不到了,就试图开启互市,用他们的牛羊马匹换大胤的麦米布帛。
更有一些朝臣对此嗤之以鼻。
“我无数大胤臣民丧生瓦剌铁骑,血债累累!他们现在想求和了,是不是也要看我大胤答不答应?”
蒋彦白不是很能打吗?让他打就是了!
然而,八百里加急清清楚楚表达了蒋彦白的立场,他是支持封贡互市的。
两厢争议不下,便有人提到了刚受鞭刑的首辅容谙,如此大事,怎能不听听首辅的意思呢?
赵徽鸾暗中觑着这些人各异的神色。
支持封贡互市的,除了傅旭初,其余人闻言多有凝重;而反对封贡互市的,好似猜到了容谙会同他们一样立场,忍不住得意。
她理了理衣袖,淡声道:
“本宫也觉得不该如此便宜了瓦剌。但诸卿既想听首辅的意思,那便改日再议吧。”
果然,她这话一出,神情本就凝重的那些支持者愈发晦涩,连傅旭初都朝她看了一眼。而那些反对者,也并未因有她的支持而面露喜色,反而多了些许沉重。
此时,除却瓦剌封贡这一头等大事,众人心中不免又多一份担忧。
长公主与首辅的婚事如今看来是板上钉钉的了,倘若他二人婚后同气连枝,该如何是好?
待众臣退下,小皇帝蹙眉凝思,甚是不解。
“阿姐当真如此觉得?”
赵徽鸾拍了拍他的肩,笑得颇有深意。
随后走出瑶光殿,就见黄英跪在那,已然哭成一个泪人。
……
容谙醒来,窗外已然一片漆黑。
他趴在床榻上,只稍动一下就会牵扯到后背的伤,让他本就无甚血色的脸更加苍白。
门吱呀一声开了,容谙抬眸望向来人,缓缓扬起了唇角。
四目相对,赵徽鸾看着难得一见狼狈模样的容谙,也忍不住笑了,直笑得眼眶发酸。
“疼吗?”
“疼。”
赵徽鸾忍着泪意发问,听到回答,她嘴巴一瘪,眼泪就掉了下来。
指腹温柔地擦过她眼底,容谙柔声道:“但臣很开心,臣终于可以娶殿下了。”
他垂眸捏上赵徽鸾的手指轻轻摩挲,不知想到什么,他唇边弧度加深。
“臣很喜欢殿下当年送臣的藤萝花枝,臣很想在容府后院养一株,但臣尝试数次都养不好。可不可以请殿下……”
他轻笑,后边的话不言而喻。
赵徽鸾傲娇地哼了哼:“还没入你容府呢,你就先给本宫安排上了。”
“殿下。”
捏在赵徽鸾指尖的力道重了几分,容谙抬眸认真道:“臣想尽快迎娶殿下,三日后,好不好?”
他实在是怕了。
怕夜长梦多,又生变故。
“好。”
赵徽鸾点头应下。
容谙很想抱一抱他的小姑娘,可他现在动不了,只得用力捏紧赵徽鸾指尖,眼眶逐渐泛红。
“委屈殿下了。”
“嗯。”
赵徽鸾噘着嘴,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委屈。
长右送白粥小菜进来,放下后又很快退出去。
见赵徽鸾拿起粥碗,容谙想要自己来,但他刚伸出手,就扯到了后背的伤。赵徽鸾狠瞪他一眼,搅拌了几下粥与小菜,舀起一勺送到他唇边。
“印公自缢了。”
容谙含着粥,含糊地嗯了声,随后问她:“殿下用过晚膳了吗?”
赵徽鸾略有讶异地睁了睁眸子,她知道容谙素来冷静,但这父仇得报,也未免太淡定了吧。
“本宫的晚膳可比你的好。”她搅着粥,又舀起一勺。
一碗粥很快见底,赵徽鸾刚放下粥碗,袖子就被容谙抓住了。
她沉默眯眼,示意受伤的某人该早些安寝,容谙却拽着她衣袖轻扯。
“殿下不说,臣睡不安稳。”
赵徽鸾拗不过他,也明白他,于是把瑶光殿里的事简单讲述给他听。
说到最后,她挑着眉问容谙:“容卿是赞成?还是反对?”
“殿下心里不是很清楚吗?”
容谙不置可否,同她打哑谜,却听得她想笑。
“蒋彦白是宋知鸣提拔的人,所有人都觉得你会打压蒋彦白,更不会支持他。可是本宫知道,容卿不会因人而废言。”
赵徽鸾顿了顿,笃定道:“其实,恰恰相反,容卿很欣赏蒋彦白。”
“所以,殿下也是故意表态的?”
虽是问话,容谙口吻亦是同样的笃定。
便见赵徽鸾笑得像只小狐狸:“总得让他们安心不是?”
不然,若赵徽鸾同意封贡互市,容谙也表态赞同,两人态度一致,不知得让多少人夜不能寐!
容谙道:“河曲之地苦瓦剌铁蹄久矣,而瓦剌缺食少衣,累年交战于他们亦非长久之计。若封贡互市能让两地百年不动兵戈,委实是件好事!”
“只是封贡容易,互市需得商榷。瓦剌马匹精良,乃大胤所缺,他们未必见得会拿良马互市,而大胤的冶铁术亦是他们所觊觎,可造兵器……”
容谙思索着,忽而唇上落下一指,不让他再说话。
对上赵徽鸾暗含威胁的眼神,容谙明白了,这是要他多休养少思虑。
赵徽鸾不悦道:“这事儿先拖上几日,让六部烦去,也让瓦剌知道,是他们有求于大胤,而不是大胤求着瓦剌。”
“再者,你说的这些,户部与礼部当有人想的到,你等他们上章疏,有不妥的地方你再补充就是了嘛!”
“你现在给本宫睡觉!”
他笑:“好,臣听殿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