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洛煌像是一个没有波动的机器人，只执行“向下”这一条指令，无论眼前的景色重复过多少次，他给出的回应就只有显得格外具有穿透性的脚步声。
还好楼梯并没有无限循环下去，在四周的黑暗已经浓郁到几乎要化为实质，能见度下降到身侧可怜的一圈的时候，新出现的楼层终于有了变化。
地面变成了略带污迹的瓷砖，一扇半开的厚重木门，从门缝中能看到流露出来的温暖的橘黄色灯光。
木门的造型很像是常见的办公室大门，看不出具体什么材料，只有表面一层暗红色的涂漆，隐隐能从上嗅到一股令人不快的腥甜气味，于是很容易联想到另一种颜色相近的物质。
“进来吧。”
门后传来一道男人的声音。
卫洛煌走进门，里面的空间并不算大，仅有二十平方米左右，一眼就能将全部摆设都看得清清楚楚，刚才说话的男人就坐在一张桌子后，面前摆着一碗吃到一半，还冒着热气的泡面。
他的右手边是一台笔记本电脑，从卫洛煌的角度看不见屏幕上具体有什么内容，但在进门前也能听见隐约的很欢快的音乐声，想必正是来源于它。
地面上则乱七八糟地都是零食包装袋，随处可见揉成一团的卫生纸，俨然是一幅邋遢的陋室景象，
门后这么安详自得的小房间，与门外黑暗逼仄的环境格格不入，卫洛煌一时有些恍惚，他随手将门关好，说道：“罗先生，失败了，我尝试与方若星沟通，劝说她不要继续这次行动，被当面拒绝了。”
“我原以为你不会这么快就有结果……辛苦你了。如何？我之前提到过的邀请依然有效，只要你同意，我可以直接向总部申请将你转移到我的下属中来。”罗先生笑了笑，将面前的泡面拨到一边。
卫洛煌立即摇摇头：“……李湉队长对我很好。”
“我知道，可是啊，小卫，正如我们昨天头一回见面时候说过的，你和他们不一样，你还需要考虑到自己的所作所为会对自己的家族产生什么样的影响，不是吗？
“我听说，那个方若星和李湉队长的关系非同一般，那你可得好好考虑考虑，万一李队长因为私情的缘故做出了对大家，对国家，对人民不利的判断，你身为她的下属，到时候又该如何自处？”
“我和方若星也算熟识，自然有能力判断她本性不坏。”卫洛煌言语中有些无奈，向后退了一小步，“罗先生，如果没有其他事情的话，就先告辞了，我不会透露您的消息，也请您不要再私下联系我。”
罗先生依然是一幅笑呵呵的模样：“你看，又心急。挑明说吧，这次的五级指令非比一般——它直接由总指挥部发出，中间没有经过任何的转交步骤。我在收到指令的第一时间就去找人确认，可他们还都蒙在鼓里呢！”
“如果说单纯是因为【万寿】和【无餍】两个人的话，之前也不是没有过这种案例，就比如200——多少来着？”
“2003年8月，【苦海】的两位成员的行迹在南方合江市被追踪到，当时纠集了近乎半数的当地相关人员，结果无功而返，没能留下任何一个，但也没有造成任何的人员伤亡。”卫洛煌说道。
“没错，早就听你家里人说过你记忆力好，又爱学习，还真是名不虚传，要是当初被选中的是你家族中其他……”罗先生很会点到为止，卡在卫洛煌脸色稍微不对劲的关键时刻停下了嘴，“咳咳，说远了，总之，即使那次，也没有创下单独从总部派出特级监察官到地方的先例……”
“所以现在这次，要么是事情远不止这么简单，要么就是总指挥部出了问题——但显而易见，它不可能出问题。”
卫洛煌沉默了一会，问道：“如果我们小队不改变计划，依然要对付【无餍者】，你会动手吗？”
罗先生笑而不语，用塑料叉子卷起未吃完的泡面，不断地旋转，直到面条在那叉子上聚成一大坨圆球，才张大嘴巴，一口吞下，也没有太多咀嚼，很快咽了下去。
“直接去打也未必不行……”他半是嘀咕半是嘟囔地说道，“从我这个旁观者的视角来看，把水搅浑才好分辨暗流，夏梦瑶不可全信，也不可不信，要达成合作关系，中间人……或许方若星还真是个好选择。”
卫洛煌面色不虞：“可你之前还说她图谋不轨，会是我们的敌人！”
“你看，又急。话说三分，事做七成，就连我们监察官都不敢像你这么歪曲事实，人又不是古典二次元游戏里面的无脑Npc，是很复杂的。还是说，比起你自己的体验，你更相信我的结论？”
罗先生本名罗云舟，与卫洛煌算是半个“同乡”，特级监察官，正是这次岛城事件涉及的“五级指令”引来的另一方势力。
特别反应处的监察官一职比较特殊，独立于常规的各个分区之外，职员之间没有明显的上下级从属关系，大多数行动任务都由位于京城的特别反应处总部直接安排，主要的职能是监察各地小队和直属人员的行动具体状况，记录并上报。
在有必要的情况下，总部会根据监察官的记录做出相应的处理。
为了保证这项权力不被滥用，监察官的数量被严格控制在三十人以下，并且根据能力，资历，特殊属性等各项条件分为一级，二级与特级，权限的大小也相应有所不同。
“告辞。”
卫洛煌不想再和他废话下去，转身推开门，罗云舟没有阻拦，只是笑着目送他离开。
门外的楼梯间依然一团漆黑，卫洛煌深吸一口气，鼻间似乎还残留着罗云舟泡面的浓烈味道，他迈步上行，走过一层之后，四周的黑暗就像是烈日下的残雪，飞快地退让出一片能够清晰看见的范围。
眼前就是离开医院大楼的正门，明明刚才下楼的时候远不止这一层的距离，再回头看，向下的楼梯已然消失不见。
再想进入，就又得重复一次“4-2+1”的路线。
“你看清楚了吗？”方若星蹲在医院对面楼房的顶部，目不转睛地看着突然出现的卫洛煌，轻声问道。
【滴……没错，是0999的碎片，和上次常相思拉你用的那把钥匙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