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
今夜无星,万籁俱寂。
在黎明将要到来前、人最疲倦也最放松警惕的时刻,城市仍被乌墨夜色吞没。
纵横交错的下水道管道。
此处阴暗潮湿,浓灰色污水没过脚面,两道一前一后的脚步声缓慢拖沓地响起,趴在浅水区的老鼠抬头看了二人一眼,吱吱叫着跑远了。
那两人穿着一身便于行动的紧身黑衣,勾勒出身形,隐约可见是一男一女,看上去都较为瘦削,女孩比之男人更高一点。
他们背上背着装满了东西的背包,面上戴着漆黑色的面巾,将头发拢紧,仅露出两双眼睛。
矮小的男人转着滴溜溜的小眼睛,一副鬼主意极多的模样;高挑的女孩则双眸漆黑明亮,在昏暗的水道中也相当有神。
抬脚看眼泡在污水里的防水靴底黏糊糊的青苔,男声嫌弃的嘟囔道:“真臭啊,面罩都挡不住臭味儿,老大,咱们就不能走上面么?”
嘴上抱怨着,他却很清楚二人此行务必要悄无声息,在受到严密监控的区域走地上极有可能留下些许痕迹,太过冒险。
走地道,是最好的方法。
女孩没说话,循着某个方向快速移动。
终于,不知道走了多久之后,他们在一处停了下来。
头顶是黑黝黝的通道,一侧有可供人上爬的长梯,女孩将湿哒哒的靴子清理干燥,率先攀爬上去,男人紧跟其上。
两人一上一下地攀到高处,最终,在尽头停步。
朝脚下男人打了个手势,女孩眸光微亮,昂头望去,霎那间视线穿破井盖,将外面场景尽收眼底。
确定安全。
女孩蹑手蹑脚地推开井盖,翻身上行,顺势将跟随其后的男人拽上来。
左右都是数米的高墙,墙檐满布监控探照头。
此处正处于视觉死角区,因此无人发觉二人的潜入。
将井盖恢复原状,男女身影紧贴墙边,女孩飞速观察着周围情况,确定两侧空无一人,这才将面巾扯下。
面巾下的容貌极为清丽。
身后的男人亦是学着她的动作将面巾扯开,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
他那张瘦得走形的脸庞上嵌着两个滴溜溜乱转的眼珠,眼神鬼祟,探头探脑的躁动模样,活像一只刚进化成人的灵猿。
正是在江黛手下接连大败的鬼面盗团成员之一——
猴子。
此时二人从井底出来,正身处博物馆场地墙与墙的夹缝间。位置示意图 “好多安保,小心。”
指着博物馆左右两侧来回走动的数十人巡逻安保,猴子说话音量近乎耳语。
“嗯。”
随口从兜里摸出块草莓味的泡泡糖丢进嘴里,江黛轻敲挂在耳朵上的麦两下。
“收到。”
一阵电流声后,有干涩的男声在她耳边应声,“老大,耳麦信号很稳定。”
“摸查的怎么样了?”
江黛问。
对面隐约有飞速敲打键盘的敲击声,黑客语气沉着:“我已经顺利侵入监控系统,等会儿行动开始后,我会用历史监控画面覆盖掉当下的监控画面。”
“不过,何家博物馆采用的是国际最顶尖的防盗技术,系统反黑客能力极强,每半个小时系统会检测一次监控安全状况,察觉到有数据异常会立刻自动报警。”
他解释着安保系统运作原理。
“只有半个小时?”
江黛皱了皱眉。
“以我的能力最多只能再争取十五分钟时间。”
对方回答得很谨慎。
江黛知道黑客对数字十分严苛,一个唾沫一个钉,说十五分钟就是十五分钟,并无怀疑。
“那就是四十五分钟,你有问题么?”
望着眼前的三层楼建筑,她瞥眼身旁的猴子。
“放心吧老大,别的不敢说,偷东西这事我绝对是行家!”
猴子虚虚拍着胸脯,两眼放光,“四十五分钟搬空个小型博物馆,绰绰有余!”
江黛满意点头,“希望你的手还没生。”
她知道猴子这话不是吹牛。
鬼面盗团曾经也是席卷国际各大藏宝展的神盗团,只是刚在国际打出名气、还没来得及挑战更多高难度盗窃行动,就倒霉的被图伦拉阴差阳错地送到自己手下,被迫做起了可怜兮兮的劳工。
昨天她找江山将鬼面一行人给调来京城。
她答应鬼面众人,要是能顺利做完这一票就放几人离开,再给一笔丰厚酬劳作为告别费。
现在,就要见识见识他们的本事。
将手腕上的表调整到四十五分钟的倒计时提醒,江黛蒙上面罩,轻敲耳麦三声暗示他们随时可以开始行动。
“三,二,一——计时开始。”
伴随着黑客的一声提醒,二人悄无声息地从博物馆侧窗翻入内部。
与此同时。
博物馆监控室。
整面巨型监控墙由三十二张电子屏幕组合构成,每个屏幕分别对应一个博物馆内外的摄像头场景,整座博物馆几乎毫无死角地被日夜监视着。
三十二个屏幕下方的按钮散发着幽幽绿光,代表着它们正在进行着正常工作。
庞大的监控系统前,两个身着安保制服的男人正环胸坐在监控前。
年纪大些的男人略显疲倦,还在认真盯着屏幕,另一个年轻些的男人则已双眼涣散,连连打起呵欠。
瞥见监控器右上角显示的5:15时间。
年轻人伸了个懒腰,不满吐槽道:“师父,你说这上面真是想一出是一出,突然要搞什么节目采访,害得咱们熬着大夜守班。”
“何总说这次节目红新社很看重,要咱们极力配合,再坚持坚持吧。”
话这么说着。
中年人一样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就在这时,整面屏幕监控屏忽然微不可察地波动一瞬,如碎石丢入湖水,惊起涟漪。
又飞速恢复原状。
“……嗯?”
中年人微微睁大眼,拍拍徒弟的肩膀,“小子,你刚刚看见没有?”
“什么啊。”
年轻人搓着惺忪的睡眼,看向他指向的屏幕监控墙,“怎么了师父?”
“刚刚……我好像看到屏幕晃悠了一下。”
中年人语气略带犹疑。
“哪有,师父,我看你是熬夜太累,把老花眼熬出来了!”
年轻人嘲笑着他,见师父脸露不渝作势要骂人,又立刻讨好道:“哦对对对,是动了,是动了!”
中年人白他一眼,“装!”
“嘿嘿,师父,我觉得您太小心了,草木皆兵,”他耸耸肩,“咱们博物馆可是在京城,馆内用得还是国际顶级安保系统,严格着呢,出不了事的。”
中年人没说话。
“那什么,师父,你饿了吧?我出去给你买点吃的,顺便检查检查有没有异常哈。”
坐了一整夜,腰都要断了,好不容易找到机会松缓松缓,他撂下话,一溜烟儿地跑没了影。
昂头望着再无异常的巨型屏幕,监控器们还在正常进行着工作。
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中年人紧皱的眉头稍稍松开。
或许,刚刚真是自己熬了一夜太累、才看花了眼吧!
他丝毫未察觉到,此时自己身后高处那监控着整个监控室的摄像头正散发着幽幽红光。
像有双眼睛,在幽秘地注视着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