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信殿内。
林产婆和钟鸢跪在地上,惴惴不安。
我坐在几案后,脸色阴沉如墨。
盈儿居然让她们来求我?
现下,他怀疑吴良人之死跟我有关。
我该如何辩白?
难道说原本有这打算,后来因故改变?
我害怕他会来质问我,我不想与他好不容易缓和的母子关系再生出隔阂。
我不想。
“太后娘娘,您救救奴婢,奴婢一切都是按照您的吩咐来办事,求求您救救奴婢。”
林产婆的额头磕在冰冷的地砖上,发出“咚咚咚。”的声响。
钟鸢匍匐在地,泣泪涟涟,“太后娘娘救命,奴婢是您的人,奴婢对您忠心耿耿,您要救救奴婢,奴婢还不想死。”
我眸光复杂。
钟鸢可以说算是我的心腹,而林产婆又是沛县的人。
我当然不会让她们为我做事反而还丢掉性命。
倘若这样岂不是寒了那些还在为我做事之人的心 。
如此,以后还会有谁肯为我忠心做事。
不管怎样,都必须得给她们留条退路才行。
思及此,我将目光投向林产婆,“林嫂子,你是哀家的故人,又为哀家做事,哀家怎么会不管你。”
林产婆猛然抬头,激动得热泪盈眶,“多谢太后娘娘,只要能活着,哪怕让奴婢做牛做马,奴婢也愿意。”
我神色柔和,“你放心,哀家答应过你,便一定会做到。”
林产婆连忙叩拜,感恩戴德。
“香玉,带林产婆去偏殿休息。”
一旁的香玉颔首应道,“诺。”
林产婆再次叩谢。
我摆摆手,“你先下去,稍后哀家会安排人送你出宫,并给你一笔银子。”
林产婆双眸一亮,随香玉退下。
“太后娘娘。”钟鸢忐忑不安,“太后娘娘,请问奴婢该怎么做才能活命?”
我微怔。
见我没有做声,钟鸢更加惶恐,她立马磕起响头。
大颗大颗的泪珠顺着她的脸颊滑落而下,“奴婢不想死,求太后娘娘救救奴婢。”
我没有理睬她,而是用食指轻轻叩击几案,眼眸幽深莫测。
良久,我方沉声道,“你就留在长信殿。”
钟鸢蓦然抬头,“长……长信殿?”
我道,“你以后还为哀家做事,可还愿意?”
钟鸢闪过狂喜,“奴婢愿意,奴婢一定肝脑涂。”
“你退下吧。”
“诺。”钟鸢应道,她站起身来,正准备退下。
忽然殿外响起一道熟悉且威严的声音,“慢着。”
钟鸢神色一顿,她疑惑转身,循声望去。
待看清楚来人的模样之后,钟鸢脸色骤变,顿时瞪大双眼,写满恐惧。
她“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结结巴巴,“陛……陛下,您怎么来了?”
刘盈立在殿门处,透露出浓浓煞气,锐利慑人的目光扫过钟鸢的全身,最终落在她那张布满恐慌的脸庞上。
他的嘴角勾勒出危险弧度,薄唇开启,吐出森寒刺骨的字眼,“朕此番前来便是来要了你的狗命。”
钟鸢身躯剧烈一震,瞳孔紧缩,惶恐万分,
她望着眼前高高在上的帝王,生出无限的畏惧和害怕。
她低头颤栗不止,“陛……陛下饶命。”
刘盈的神情越发阴郁,冷冷瞥了钟鸢一眼,眼底掠过一丝厌恶,但很快便敛去。
他拂袖踏进殿内,大步流星地朝我走来。
他神色阴沉,俊脸铁青,周围的空气似乎都凝固一般。
我心下一凛,眉头紧拧,看来我和盈儿之间注定要生出隔阂。
钟鸢害怕极了,整个人蜷缩成一团。
她的身体在瑟瑟发抖,似乎是在等死一般。
须臾。
她伏地急忙向我爬来,在距我有些距离时停下来,满含希冀地望着我,“太后娘娘您要救奴婢,求求您救救奴婢。”
我挑动眉梢,目光淡淡地从钟鸢身上掠过,缓缓移至刘盈的身上。
见我没有任何反应,钟鸢更加惶恐不安,“太后娘娘。”
我缓缓道,“你先回避。”
钟鸢怔愣片刻,旋即反应过来,“诺,奴婢告退。”
她匆匆退下,脚下甚是凌乱,似乎生怕再慢一步便会惹怒龙颜,落入万丈深渊。
钟鸢离开后,我收敛面上的肃穆表情。
我看着刘盈,轻叹一口气,看来我担心的还是到来了。
刘盈的神色阴沉得仿佛要滴出墨汁一般,他的周身散发着强烈的戾气。
他盯着我,目光森然。
“果然是母后的人。”
我正欲解释些什么,可我还没来得及开口,刘盈便一字一句道,“儿臣知道那宫女就是母后派来监视儿臣的。”
我瞳孔骤然一缩,声线中夹杂一丝微颤,“盈儿,你听母后说,母后没有杀害吴良人,吴良人她是难产。”
我没有提监视之事,因为我知道前一次即使不是我安排的,但钟鸢是我的人,我便是有十张嘴也是辨不清。
刘盈冷冷一笑,目光依旧骇人,“儿臣才不会一而再再而三,像个傻子一般地去相信您,不管母后如何辩驳,也改变不了母后派宫女监视儿臣这个事实,也改变不了母后杀害儿臣心爱女人这个事实。”
我心中感到一阵苦涩,我激动得站起来,“母后真的没有,为何你就是不相信母后?”
刘盈面若寒霜,“母后您就别狡辩了,事实就摆在眼前,那个宫女就是母后您的人,您让儿臣如何相信您?”
“您趁儿臣外出毒杀如意,好,儿臣不再追究,可是您这次明明答应儿臣,待瑶儿生产后便送她出宫,你们要将她的孩子当作是嫣儿亲生的,儿臣不管,可为什么您还是要杀害她?为什么?母后,您为什么啊?”
我神色有些凄婉,“母后是想过要杀那吴良人,但是后来母后听闻你给嫣儿讲母后这一生的事,嫣儿说你边讲边流泪,母后知道母后的儿子他心疼母后,母后便改变了主意,吴良人她真的是难产,不关母后的事啊。”
我凝睇着刘盈,眸中晶莹盈盈欲坠。
我的心揪得紧紧的,几近要窒息。
眼前这个人是我的儿子,是我用尽一生去爱着的人,我怎么会舍得去伤害他?
“够了。”刘盈的眸光愈发幽暗,仿佛化不开的墨汁,“儿臣并非愚蠢之辈,母后的心狠手辣,儿臣也并非是第一次见,您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
他的声音像是浸泡在万年寒潭之中,透着彻骨的凉意,“儿臣只恨自己瞎了眼,才会相信您的所言,才会害死了吴良人。”
我的心像被针扎。
我的身形晃了晃,脸上划过受伤之色。
刘盈的态度令我感到陌生,这个我曾宠溺和疼惜的孩儿似乎变得越来越陌生,陌生得令我不敢去认识。
我不明白我到底哪里做错了?竟然让他如此痛恨我?
我的眸中泛起氤氲雾气,心中涌上浓烈的心酸和委屈,“盈儿,你如此说母后,母后的心真的好痛好痛,在你心中,母后就是个十恶不赦的坏人吗?我这个当母后的就这样令你讨厌吗?”
我的声音带着隐约的啜泣。
我的心在隐隐作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