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夕和商玦刚落座孙昭就递过来一本卷宗,他没有沏茶待客的打算,仿佛他们没有在他自己的院子里而是在廷尉府的公堂之上,幸而朝夕和商玦不在意这些,二人拿过卷宗当先看了起来,二人一边看,孙昭那和优雅面容极不符合的声音也响了起来。
“花了三日时间才查出来,不仅太医院的御医跟着一起查,廷尉府几个年老的令史也跟着一起翻遍了医书毒经再三确定,从杨夫人那里搜出来的毒药正是那失传已久的‘朝露拂霜’,这毒名字取的极美,传闻是许多年前一位天赋异禀的制毒好手练出来的,毒效和名字相呼应,若是一次用量过度,人便会在三四个时辰之内死亡,五内血管爆裂,面皮成青紫之色,且尸温极低就像是在腊九寒天被冻死的一般。”
说至此微微一顿,“经查验,玲珑和玲巧也是死于这种毒。”
孙昭的话语落定,朝夕和商玦也看完了手上的卷宗,卷宗之上比孙昭所说还要细致一些,朝夕和商玦看完,商玦面色只是有些肃穆,而朝夕却是眸色凝重到了极点,孙昭适才只说了这朝露拂霜用量过多会如何,却是没说若是用量极少会如何,而那卷宗之上却是明明白白的写的清清楚楚,这朝露拂霜若是用的少,人的中毒症状便等同于伤寒,只是普通的伤寒能被医治好,而这种“伤寒”却是因毒而起,不论用多好的伤寒药都是治不好的。
毒性越是积累的越多,伤寒之症便越是重,最终毒性积累到了一定的程度人便会不治而亡,虽说这等毒药已经失传,可既然能在江湖之中享有盛名,当年必定流传出来许多,如此说来在长逸宫之中发现这毒药便也不足为奇了。
朝夕凝重的神色引起孙昭的注意,他便又看着朝夕道,“这朝露拂霜用量多人会死的极快,可若是用量少的话……那卷宗上有写,想必公主已经看过了。”
孙昭在廷尉府多年手上自然经过了不少案子,涉及到探案他自然比朝夕和商玦更为敏感,或许在这“朝露拂霜”四个字一出来的时候他就联想到了当年庄姬的死,毕竟人人都知道当年庄姬是因为一场伤寒而死,而那时候看起来十分正常的伤寒在知道了朝露拂霜的存在之后就变的一点都不正常了,再加上于美人的话,庄姬当年十有*便是死于朝露拂霜。
“这‘朝露拂霜’无色无味,要检验的法子也十分繁琐。”
当年庄姬患病之时正是秋末初冬的时候,那时候时节变换,人患上伤寒十分正常,于是乎也没有人想到要去查查庄姬身上是不是因为中毒,没人想到这一点,所有人都以为只是伤寒而已,哪怕御医用尽了法子也不见好,也没有人想到会是中毒,或许再等个三五个月的也会有人质疑,可是庄姬并没有等到那么久就在新年之中过世了。
若庄姬是因为朝露拂霜而死,而朝露拂霜又在长逸宫之中被发现,那是不是说……当年对庄姬下手的就是杨夫人呢?朝露拂霜极其难得,可若是杨莲心当年下的手,那么她怎么还敢将毒药保存十多年未曾处理掉,并且玲珑和玲巧又怎么会因为朝露拂霜而死?
朝夕放下卷宗,语气沉沉的,“朝露拂霜被杨夫人保存下来实在奇怪,并且,玲珑和玲巧用朝露拂霜自杀?杨莲心会将朝露拂霜告诉玲巧和玲珑?”
孙昭站在书案之后,他的书房便设在正房的左暖阁,房间不大,四面都是书架,除了书籍便是卷宗,别个贵族人家书房之中用于装点的摆件玉器他这里一件也看不着,他听到朝夕的话眉头也跟着微皱,却是道,“或许杨莲心没说名字罢了,而玲珑和玲巧身上带着毒便是为了防止有朝一日事情败露她二人要受审,至于这么多年她还将毒药保存着,或许是因为此毒难得,她想用这个毒药加害其他人也不一定。”
若杨莲心想加害其他人,怎么会这么多年都不出手?
朝夕心底还是觉得有许多细节未曾理清,虽然看起来这样也说的过去,可这结果却并不能让她十拿九稳,而最重要的一点,当年庄姬到底是不是真的就是中了朝露拂霜的毒呢?或许她真的是染了伤寒呢?只是在染了伤寒之后又中了另外一种毒。
事情过去了十三年,蓝新发现问题的那间衣物已经找不到了,其他和庄姬有关的东西就更找不到了,何况幕后之人是将毒沁在庄姬贴身的衣物之上的,无声无息,便是孙昭只怕也想不出这等下毒的方式,而当年那些沾着毒物的衣物又去哪里找呢?
若是不能肯定庄姬身上的毒是朝露拂霜,那连怀疑杨莲心的基础都没有。
“这就是公主殿下和世子殿下想知道的,也就这些了。”毒虽然查明白了,可孙昭眉宇之间却不见半分松口气的意思,“下臣知道公主殿下记挂着当年庄姬王后病逝的事情,眼下朝露拂霜虽然已经查出,可庄姬王后之事无从查起,这两件事若是生不出联系,便是无法怀疑杨夫人的,便是在蜀王那里也不好说,当然,还有那件太监宫服。”
从长逸宫之中搜出来的还有一件换下来的太监服,那衣服初步断定是杀于美人的凶手穿过的,既然如此,杨莲心为何要杀于美人?最大的可能性便是因为于美人说了那些神神道道的话,那些话指出了庄姬死的十分冤枉,而杀了她的人自然是要灭口。
杨莲心要灭于美人的口,那幕后的凶手十之*便是她。
可到底也只是十之*,众人眼下并没有十全十美的证据,而即便找出了证据又如何,杨莲心眼下已经被打入了冷宫,她人已经疯了,这对她而言没有一点复仇的快感。
“会不会是嫁祸呢?”冷不防的,朝夕忽然问了一句。
孙昭挑眉看着朝夕,“怎么个嫁祸法?你是说谁嫁祸给谁?”
朝夕目光锐利,“杨莲心藏毒,又被发现了那件太监宫服,凭着这两样东西便可断定她和于美人已经当年母后的死有关系,可若这两样东西都是别人放在长逸宫的呢?”
孙昭眼底微亮,“这一点下臣在一开始就想过,可是玲珑和玲巧怎么死的呢?”
若那两样东西是别人嫁祸给长逸宫的,那么玲珑和玲巧怎么会因为中了朝露拂霜而死?朝露拂霜不是别人放在长逸宫的吗?这样岂非两相矛盾?
朝夕蹙眉,的确,若是这样说的话便只能解释为玲珑和玲巧是被人害死的,偏偏那御惩司守卫森严,玲珑和玲巧的死又没有别的破绽可以寻,目前只能判定二人是畏罪自杀,既然是自杀的,那朝露拂霜便应该早就在长逸宫了,也就不存在嫁祸了。
沉思一瞬,孙昭又道,“御惩司那边还没有新的线索送来,目前来看玲珑玲巧二人排除了她杀的嫌疑,所以至少在朝露拂霜这一点上,长逸宫并非是被嫁祸的。”
稍稍一顿,孙昭接着道,“若公主想让庄姬王后的事拿到台面上来说,便先要证明当年王后之死的确是有异的,或是中毒,或是别的什么,都要先证明。”
于美人几句疯言疯语并不能证明什么,至多会引起别人的猜想,而这样的猜想在最开始肯定是让人觉得震惊又激动的,可是过不了多久,若此事没有个实实在在的证据,又会有别的东西让人们震惊激动,可过了十三年,朝夕怎么样才能证明庄姬是中毒而死呢?
让蓝新去凤钦面前讲述当年的遭遇?那也只是口述而已,如今的凤钦可能会信,也可能不信,可最终也仍然没个查探的方向,退一步来说,朝夕现如今也并没有真的就完全信了蓝新,只有直接的证明庄姬的确死于朝露拂霜,她说的一切才是铁铮铮的。
说到底,凤钦会忽然惩处杨莲心,也只是因为梦到了庄姬生出了愧疚而已。
朝夕蹙眉,“所以现在要如何论证长逸宫的事?”
孙昭神色漠漠的,“便是将适才这些结论如实禀报给王上,长逸宫中搜查出的两样物件只能证明长逸宫是谋害于美人的凶手,而和庄姬王后之死并无直接关系。”
朝夕早已料想到了这个结局,闻言倒也不意外,于是她站起身来准备告辞,“听说奏折已经送入宫中,那想必于美人的事就如此有了个定论了。”
于美人死的突然,而这么快这个案子便破了,至于其他……
“十一公主和十三公子的案子呢?还有那次的沉船……”
朝夕一问,孙昭的眸色便是微微一深,“沉船的案子内府那边处置了几个制造司的匠人,也没审出什么来,面上只能算作是制造司的失误,不过下臣已经禀明了王上,此事还会继续查下去的,至于十三公子的案子,当算是眼下最没有头绪的一个了。”
说着顿了顿,“至于十一公主的案子……”
孙昭定定看着朝夕,“公主殿下可会武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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