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凭,全天下只有我一个人敢拿九座城池做聘礼,我若不诚心,你一气之下岂不是要我赔了夫人又折城?”商玦脉脉看着朝夕,眉眼间笑意缱绻。
朝夕心底某处微动,面上却只是笑一下,“九座城池都在你燕国边境,名义上是我的,可那里的百姓和驻军认的都是你,世子这冠冕堂皇的买卖做的真好!”
商玦听着却不恼,“名义上是你的,实际上也是你的,这可并非冠冕堂皇。”
朝夕轻哼一声,眼眸低垂一瞬不知在想些什么,商玦见此索性在她面前坐了下来,拿起她的茶盏饮一口,面上表情舒然,分明是一样的茶,可是就着她的茶盏却又别有一番滋味,朝夕如今对他此举已经见怪不怪,好整以暇看他片刻忽然道,“你这么久没回去,燕王宫中也没有来信吗?燕王和燕王后就如此放任你在外?”
朝夕的语气仿佛在问他的家事,商玦放下茶盏直视着她双眸,“燕王在病中顾不上我,至于燕王后,她自然也管不了我,来信倒是来了,不过不妨碍。”
朝夕倾身拿起茶壶为商玦添茶,“燕王病状如何?”
朝夕尚且记得在淮阴之时她曾试探过他和燕王的关系,彼时的回答可不算好,然而那个时候二人之间颇多猜忌隔阂那回应不算也罢,她现在再问,答案当是不一样的。
“父王是陈年旧疾了,一年之前便开始卧床养病不问政事,眼下也是一样,那病久治难愈,只能慢慢将养,是急不来的,等你到了燕王宫便知道了。”
商玦十分坦然的看着朝夕,朝夕斟满茶又直了直身子,“那……燕王后呢?”
虽然是一副随意的语气,可是朝夕词句之间些微的停顿还是让商玦听出了端倪,他一手放在桌案之上,倾身看着朝夕,“世人皆知燕王后并非是我生母。”
朝夕挑眉,又点头,“我自然知道。”
商玦弯唇,“既然知道,为何这么一问?”
王室之中诸多权力争斗朝夕并非不知道,既然不是生母,这关系便有些复杂了,朝夕双眸澄澈的看着他,“正因为不是生母才有此一问。”
商玦便弯了弯唇,“王后当年和庄姬公主齐名,生的貌美便罢了,人当真是个很和善的人,你去了燕国便知道了,她也很想见你。”
商玦坦然以对不似作假,可朝夕心底却浮起大大的疑问。
商玦和燕王后并非亲生母子,可商玦这会儿提起她来的语气却是十分亲切,难道……真像传言说得那般?朝夕心底摇了摇头,“燕王妃是当年的姽婳公主我知道,能和母后齐名,想来一定是品貌非凡,若得一见自然荣幸之至。”
商玦笑起来,“夕夕,以后便是一家人,你怎如此客套。”
以后是一家人,那现在还不是呢,何况若真非亲生母子,那位姽婳公主难道就不怀疑他这个世子的用心吗?还是说二人虽然并非亲生母子,却如同亲生母子一般?
朝夕心底疑问重重,想当初商玦流落在外,三年之前方才被寻回,寻回一年之后他便登上了世子之位,两年的时间便掌握了燕国的大权,并非亲生母子,燕王又卧病在床,这其中似乎有什么千丝万缕的关系,可朝夕一时想不出来,不仅如此,她连他流落在外的痕迹都找不出,譬如她离开巴陵先在淮阴后去了赵国,可是他呢?
朝夕一无所知,心底疑问也更大,她的心思只有极少部分露在面上,可商玦了解她,自然看了出来,商玦目光缱绻,“想问什么?”
朝夕抿了抿唇,直言了当道,“我去查了你从前的踪迹,却毫无线索。”
商玦一点也不意外,甚至还轻笑出声,“你好奇我流落在外的时候去了哪里?”
朝夕没说话,却是默认了,商玦含笑的目光下落,忽然落在了她胸口的位置,他那目光并不给人冒犯之感,可他看的位置也太……正想着,商玦又倾身朝他靠近,不仅如此,他抬手朝她胸口落下来,呼吸屏住,朝夕看着那只距离自己胸口越来越近的手下意识攥紧了拳头,他若是敢行无礼之举,那她手中的寒蝉可不是吃素的——
“你可还记得这枚幽鹿玦?”
颈侧一凉,商玦将她带在身上的幽鹿玦取了出来。
朝夕低头看了一眼他掌心捧着的幽鹿玦,拳头一松,心底莫名一跳,她刚才都在想什么,她竟然以为……朝夕捕捉痕迹的轻呼出口气,“自然记得。”
商玦便又笑着道,“那你可还记得我是从何处寻来的此物?”
朝夕眼瞳微转,忽然眼底一亮,“你说过,你是去蓬莱求忘忧谷主……”
“鹿生于南,幽困于东”的八字卜言便是商玦在忘忧谷求的,凭着那忘忧谷的名声,朝夕的声明才得了几分好,难道说商玦流落在外之后是在忘忧谷暂居的?
朝夕微讶,这边厢商玦已点头薄笑,“我年少之时流落到了忘忧谷,后来被王宫里的人寻到,这才回去燕国拿到王位,蓬莱岛世人大都不知其踪,你的人自然查不到什么。”
朝夕心底的震撼一阵接着一阵,原来是在蓬莱岛忘忧谷!难怪她派出去的人毫无所获,那蓬莱岛被誉为世外仙山在东海之畔,岛上又有个忘忧谷,世代居住着忘忧谷族人,忘忧谷的名声是在百年前的戎狄犯境之时起来的,当时的忘忧谷谷主凭着一己之力拯救大殷于水火,因此知道了蓬莱岛之后,有人怀着敬畏不敢探寻那岛的下落,也有人听了那岛上有金银财宝不老仙药的传闻要去寻,可出海寻的人十之*死在了海上,时至今日,蓬莱忘忧岛早就是一个传说,朝夕还从未见过任何一个直言和忘忧岛有关系的人。
朝夕惊讶的看着商玦,商玦笑意温纯,“你似乎不敢置信。”
“岂止是不敢置信,那蓬莱岛实在是传说中的所在,那忘忧谷以及谷中族人更是被说的如同神仙一般,你是如何流落至那里?又是如何被寻到?”
商玦笑意更深,“如何流落到那里的我已经忘记了,至于如何被寻到,倒不是我被寻到,而是我让他们寻到的,岛上的老谷主可通晓天机,告诉我时辰到了。”
老谷主……朝夕眼底亮彩频闪,“所以你这么多年都和忘忧谷族人生活?”
商玦轻笑一下,“和那么一两个族人生活吧……”
一两个族人?朝夕挑眉,商玦又道,“这个人你也认识的……”
她也认识?朝夕双眸大睁,心底忽然灵机一动……
商玦笑着点头,“不错,就是扶澜。”
朝夕愣着,半晌没有反应过来,扶澜竟然是忘忧谷族人?!
难怪他能掐会算的,难怪觉得他不喜权名一身的江湖气,难怪他会被商玦带在身边。
朝夕一边想着,一边愣着表情半天没变,商玦看的笑意更深,忍不住抬手捏了捏她面颊,“这一下你都知道了?我可是都告诉你了……”
朝夕只觉得面颊上一热,还没来得及躲开商玦的手又收了回去。
点点头,朝夕不知是不是还沉浸在惊讶之中,竟然忘记了恼怒,只缓声道,“原来如此,这样一切就都有解释了……”
商玦“嗯”了一声,后又目光微深的看着朝夕,朝夕被他这般近距离看的浑身不自在,忍不住身子朝后仰了两分,商玦弯唇道,“既然我都告诉了你,你是不是应该也告诉我呢?”
“什么?”朝夕不知他何来的突然一问。
商玦眼底浮起两分疑惑,“我一直不知你是从何时开始成为墨阁阁主的,按理来说你有公主身份又被贬斥出巴陵,没道理会接触到墨阁的人。”
顿了顿,“除非,墨阁早已涉及王室。”
朝夕一下子呆住,她实在厌恶猜忌,可长这么大却又时时都在猜忌之中,适才忽然脱口直问,却是没想到商玦真的会答,既然他答了她的问,那她要不要答他的话呢。
在朝夕的世界里,任何事都可以权衡。
她有自己的心机算计,可也有自己的公平法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