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罗湘雯不想见到这个家里的人,但逃是逃不掉的,就像我们每个人都逃不掉疾病和死亡一样,不想面对的人还是在眼前出现了。
湘雯正坐在床边发呆,大娘推门走了进来。她坐在椅子上,翘起二郎腿,傲慢地望着湘雯。
“我是不欢迎你来我家住的。”她毫不客气地对湘雯说,“但你大伯心肠好,念着他死去的弟弟,不忍心见你无处安身。既然你来了,就要守我们家的规矩,就要学会乖一点。别到处乱走,别乱翻东西,尤其是,不能把不是自己的东西,揣进自己兜里。没事儿的情况下,最好就待在这间屋子里。”
“大伯让我来住,可没说让我蹲小号。”湘雯听了她的话,不满地低低反驳了一句。
对面的女人霍地站起来,冷冰冰的眼神盯了她有半分钟,而后大声训斥:“我最讨厌小孩子和大人顶嘴,你必须改掉这个坏毛病!还有,罗宁脾气不好,你最好别惹她,你若惹火了她,她打你可没人管!”她说完便气势汹汹地走了。
湘雯这才松了一口气,然而她没能轻松多久,门又被推开了。
罗宁闯了进来。
湘雯下意识地站起来,防备她来打自己。罗宁却好似没看见她一样,只是大声叫着:“dog!dog!”
满屋子里找,连床上的被子都抖开了。
湘雯有点气,忍着,这是在找狗啊,这屋屁大点儿,一眼就看清楚了,狗毛都没有一根!分明是在找事儿!
“这屋没有狗,你去别处找吧!”
罗宁却望着她,冷笑道:“我说有就有!”见罗湘雯露出疑惑的眼神,突然扬声大笑起来,她一边笑一边后退着,用手点着湘雯说:“傻瓜傻瓜!跟你这种低智商的人玩真的没意思!You are a dog !”骂了人她笑着跑开了。
罗湘雯的胸口一下就堵塞起来,呼吸都困难。她真的想追上去回骂她,可想想自己现在寄人篱下,她站在那里,一动也动不了。
追上去骂回来,只会招来更多的辱骂,甚至殴打,没有人会帮她。
罗湘雯最终颓然地坐在地上,低声啜泣起来,她觉得自己就是一只小羊,落入了狼群,除了任人宰割,还能有什么办法?
罗湘雯总是躲避着罗宁,以免和她发生正面冲突。可罗宁却总是在找茬儿骂她、欺负她。
有时候实在忍无可忍,罗湘雯和她吵起来了。大娘看见了,只要是她的女儿占上风,她就视而不见;若是湘雯占了便宜,她上去“啪啪”就是两巴掌,再饿她一顿饭。
当时,罗宇还是个七八岁的男孩,也学着姐姐的样子欺负她。
连大伯家的保姆看见她们吵架,也不分青红皂白地骂她不懂事儿,不听话,说她是“倒霉丫头”“让人晦气的孩子”!
唯一庆幸的是大伯是公平的,看见她们吵架总会出面制止,还会教训罗宁几句。
那个骄傲的公主就会去找妈妈告状。接下来大伯就倒霉了,被老婆指着鼻子骂个狗血淋头,把大伯借了她娘家的势力当上分局局长的事儿,都抖搂出来。
因为大伯这样几次为自己挺身而出,所以湘雯渐渐对他有了好感,比较愿意和他说话了。
大伯知道了湘雯喜欢看书,就告诉她,他书架上的书她可以随便拿去看。
这可真是一件让人高兴的事情!
大伯的书很多,分门别类塞满了高大的书架。于是每天晚上湘雯便把自己关在房里,捧着书看得入迷。
后来罗宁发现她在晚上看书,只要爸爸不在家,天一黑她就把湘雯房间的电闸拉了。
这把罗湘雯气得……却没办法,只能用手电照亮。她趴在被窝里,借着手电的光,如饥似渴地一本本读着。只要有书读,她就会觉得被窝不再寒冷了,周围也不再黑暗了,她的心里也亮堂起来,人也愉快起来。
有书读的日子过得很快,转眼到了年底。学校要文艺汇演,每班出节目。湘雯班要跳个舞蹈,女孩要求穿红皮鞋。
湘雯把这件事告诉了大伯,大伯痛快答应给她买一双。大娘却说:“买什么买?罗宁不是有一双吗,穿罗宁的就行。”
湘雯看大伯为难的样子,忙说行,新旧无所谓了,红的就行。
罗宁也许是慑于爸爸的威严,竟然痛快答应了:“明天我给你带学校去,演出之前我给你。”
湘雯还能说什么,已经很意外了,只能点头。
第二天演出之前,罗宁果然来找湘雯:“给你红皮鞋!”
湘雯接过袋子,说了声:“谢谢!”那一刻她竟然有一丝感动。
“拿出来穿上啊!”罗宁说,脸上有一丝笑。
湘雯打开袋子拿出红皮鞋:“啊,这……这鞋怎么是坏的?”
“因为我刚刚用小刀割的,”罗宁得意洋洋地是,“你还想穿皮鞋跳舞?你这种穷人只配穿这种破鞋!”
罗宁的声音引起了同学们的注意,很多人都过来看热闹,低声议论。
湘雯的脸涨得通红,浑身在发抖。此刻,她才明白罗宁答应借鞋,就是为了羞辱自己。
原来,她是这么恶毒的坏蛋!
罗湘雯咬紧牙关,瞪着罗宁,不让眼泪掉下来。猛然,她把手里的鞋朝着罗宁的脸砸去。罗宁头一偏躲过了,两只鞋掉在地上。
“这双鞋还是你穿合适,因为你和它一样坏!你比它还坏,因为它坏的不可恨,你坏的可恨!”
这时老师走了过来问:“发生了什么事?”
湘雯已经冷静下来:“老师,我没有红皮鞋,我可以穿前几天手工课上做的那双红色的草鞋子跳舞吗?”
老师望着她:“那天你坚持要用红色的草绳编鞋子,就是为了现在穿?”
“那时候我不确定。”湘雯说。
“好吧。”老师答应了她,“好好跳,草鞋子轻巧,也许舞姿更轻盈呢!”
“嗯!”罗湘雯用力点头。
演出结束了,罗湘雯没有像往常一样直接回大伯家,而是独自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
阳历年时,北风已刮得很猛烈,刮到人脸上热辣辣的痛,呼吸也困难,胸口像堵着什么,想伸手进去掏出来才能痛快些。
当她走到一个无人的僻静处时,终于忍不住抱着一棵大树哭了起来。
大树在风中沉默着,聆听着一个小女孩的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