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顶的横梁因为年久的缘故,已经变得有些发黑,阳光从窗外洒进屋内,窗格将阳光分割成一块一块的亮斑,照在对面的墙上。
这是陈之睁开眼后看到的景象,他一时有些恍惚,是做了一场梦么,爷爷去世,离开大石村,这一切都是梦吧!
屋外传来画眉的叫声,看上去这只是一个无比寻常的清晨,自己该去巨石上的私塾了,韩先生不喜欢迟到的孩子。
想到这里,他准备坐起来,胸口一阵剧痛袭来,与此同时,一人从屋外走了进来。
原来这一切不是梦啊!
想到那个纵身跃下山崖的身影,他眼眶一热,泪水就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你醒了!”
陈之擦了把眼泪。
“是你救了我?”
进屋之人正是当年传授他武道的竹林女子,大元皇后,陆柳。
陆柳走到窗边站着,数年未见,她依旧一袭白衣,脸上看不出一丝被岁月侵蚀过的痕迹,只是身形似乎消瘦了一点。
她看着床上躺着的那个看上去无比痛苦的少年,眼神有些复杂,少年已经不再是当初的那个孩子了,尽管眉眼还能看出些许相似,但那已经变得棱角分明的面庞上,再看不到一丝稚嫩,眼神中也没有了当初第一次见到她时的羞怯。
“那日我并没有直接带你离开大青城,将你安顿好后,我又一个人去了悬崖边,可惜没能找到那姑娘。之后我又找了七日,仍是没有结果后,我才带你回了大石村。我知道你肯定会心痛,但是我不想瞒你,失去挚爱的滋味我体会过,瞒着自己不去想并不会让自己好受些,面对事实,一切交给时间吧,我相信你能撑得住的!”
听了陆柳的话,陈之眼中又流出泪来。除了爷爷,董婉是第一个爱着自己也是自己深爱着的人,他如何能不心痛。
“谢谢你!”
他说罢就挣扎的要坐起来,奈何浑身的骨头就跟散架了一般,不仅使不上力,还很痛。
“你先躺着吧,那老头破了你的武道根基,你身上的伤不轻,得几日方可恢复,只是你的武境还有修为恐怕再难恢复了!”
陈之眼中原本就黯淡的光此时变得更加黯淡了,他自嘲般的笑了笑。
“你引我入武道一途,又亲眼见我在这条路上走到尽头,还真是一个轮回。”
“陈之,还有件事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你。”
“嗯?”
“韩冰死了,村里人将他葬在私塾后的山上。”
已经发生了接二连三的变故,再听到这个消息时,尽管他已经变得有些麻木,但心口还是忍不住一阵一阵揪着发疼。不知道说些什么,也实在不想说话,他干脆闭上了双眼。
陆柳心中叹息一声,再看了一眼床上面如死灰的少年,轻轻走了出去。
在服用了陆柳调配的生骨化瘀的药后,陈之的外伤慢慢的恢复了,在他醒来后的第七天,他已经可以下床活动了。在这期间,他的一日三餐都是她做的。
饭菜的花样不少,但饭菜的味道就连她自己尝过之后都不禁会皱起眉头,不过这也是情理当中的事,曾经贵为大元皇后的女子,会有多精湛的厨艺呢。好在陈之近来吃什么都是一个味道,因此她倒没有在他脸上看到丝毫嫌弃的表情。
能下地后,陈之先去后山祭拜了一下爷爷,然后就独自一人朝着巨石走去。
陆柳原本想陪着他去的,但他决定自己一个人去祭拜韩冰。
陈之从小桥上走过,几场春雨过后,河水也涨高了好一截,再转过一个弯后,屋檐下的陆柳已经看不到了他的身影。
“若不是见你可怜,我会照顾你这么些天?我是不会做饭,可也没让你饿着,再说了,要不是我给你煮药你能这么快恢复?真是的,想跟你一起去私塾看看,还做作的说想一个人走走,好了就嫌我碍眼了吧!”
陈之自然听不到这位大元皇后的碎碎念,他心里很感激她这几日对自己的照顾,她对他还有救命之恩,只不过他真的是想一个人去祭拜师兄,他有很多话想对这位已经故去的亦师亦友,亦兄亦父的师兄说,他也只想一个人对师兄说。
那块有着老坟的松树林下,枯黄的松针铺了厚厚一层,不知名的野花枝穿过松针冒出了头,微风吹过,花骨朵儿轻轻地晃着,再沐几日春光,它就该彻底的绽放了,届时,秋冬的枯败会被一片鲜绿,一片勃勃生机所替代。
那方巨石静静的立着,像一位慈祥而沉稳的老者,单是看见,心里就会安定不少。
陈之顺着山路蜿蜒而上,私塾后不远的地方有一堆新土堆成的坟头,立着一块不大的石碑。
“韩先生之墓”
他朝着师兄的坟冢拜了拜,然后在坟前坐了下来。
将近来发生的事悉数说完,太阳已经升到了天空的正中。
“师兄,婉儿下落不明,大师兄生死未知,如今我已是废人一个,我要怎么去救大师兄,怎么替婉儿报仇!”
又静静待了半晌,陈之叹息一声,再朝墓碑拜了拜后,起身往私塾走去。
昔日的教室此时空无一人,只剩下一排排整齐的桌椅还能看出这里曾是学生们上课的地方。
微风吹过,他掀开去年冬里给师兄换上的厚重门帘,走进了师兄的房间。
桌上的书跟往常一样摆着,看来房间里的东西没有被人动过,陈之在书桌前坐下,拿起桌上那本应该是师兄还没来得及看的书。
翻开书本后,一张纸从书中滑落而出。
“陈之,你看到这封信时,想必已经知晓了往事,终于可以叫你一声小师弟了。
近日偶感风寒,身体愈发变差,我大概是时日无多了,若还能再见到你,当属万幸,若不能再见,你也勿需伤悲。
我本乞儿,幸得师父师娘收留,免于冻死街头,后又承蒙师父二人不弃,教我武道,授我文章,方能领略武道之奥,徜徉于学海之中。此恩已不可报,更得师父师母细心照料,长大成人,安和城一将死弃儿,亦有父母矣。
观我之一生,未有波澜壮阔之举,但临死之际亦无憾事。前半生遇师父师娘为至幸,后半生幸事有二,一将我平生所学悉数教于师弟你,不负师娘再生之恩,二在这大石村扎根数十年,所授学子不下百人,未敢言成才几人,使山中稚子不至寡闻已无惭矣。故我死后,师弟你务必再寻一位先生,大石村之学不可断!
执笔至此,为兄已近乎力竭,千言万语,笔墨难诉也。你在山阳城所得上古功法,我已尽数译成,放在枕下。此功法玄奥高深,修之不可操之过急。
师弟,停笔于此,勿念,愿安,事事皆安!”
信至末尾,字迹已经不成形状,可见韩冰在写到信末时是何等吃力。
陈之将信放入怀中,从枕头下找出那个译本。
御雷决!
“我得到你是我的造化,你遇到我也是你的造化,武道一途岂是说走到头就走到头的,且随我前行!”
翻开御雷决的译本。
玄天神祗
孕有真雷
上撼昆仑
下镇九幽
......
巨石上空一阵风卷云涌,陈之走到悬崖边,巨石上泛起阵阵涟漪,如同水纹,又如蛛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