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夏的话惊出程墨林一身冷汗,他当然明白她的意思。
“你要用打火机烧断绳子?煤气已经弥漫多久了?稍稍一点明火就会让我们葬身火海你懂吗!”
“那怎么办?在这里坐以待毙?吸入过量煤气窒息?”江夏的反问令程墨林沉默。
点燃煤气是死,什么都不做也是死,经历了太多死亡,江夏已没那么畏惧。
江夏:“去卧室,我打开煤气之后一直关着卧室的门,里面的浓度肯定比这里低,躲到卧室里再点火烧断绳子。”
“就算去卧室又有什么用?”程墨林叹了口气。
“就算浓度低,爆炸也是不可避免的,我们解开绳子后又要从卧室跑到门口开门,这点时间根本来不及反应。”
“谁说非得从正门走了?”江夏语气平静,她早就为自己预留了逃生空间。
“卧室的窗户被弄坏以后还没来得及修,现在临时用一块木板挡着,可以说是四处漏风——这也是为什么我会关上卧室的门。”
程墨林吞了口口水,廉租房单元楼下有一片绿化灌木丛,从四楼跳下去的确有生还的可能。
但按他对徐寅的了解,这个老奸巨猾的狐狸绝对还在周围等待,直至确认他们两个死透了才会放心。
“我们从四楼跳下去的动静太大,绝对会惊动他们。”
程墨林十分担心,但江夏反倒对此不以为意。眼看着呼吸越来越困难,二人只好艰难摸索着挪到了卧室门口,江夏用牙咬住门把手打开了门,二人顺势倒入卧室内,用脚关上了门。
江夏没有片刻停歇,她转动手腕,打开打火机,炙热的火焰在灼烧麻绳的同时,也烧得她手腕钻心的痛,但江夏始终一声不吭,麻利地烧断自己的绳后,又赶紧帮程墨林解开了绳子。
“暂时得救了...”江夏打火的时候程墨林屏息凝神,大气都不敢喘,生怕下一秒就会引发爆炸葬身火海。
二人站到阳台上,挪开木板,阵阵冷风灌入屋内,程墨林向下望去,外面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见,他担心没有找准位置活活摔死,更担心楼下的徐寅守株待兔,一生信奉冒险主义精神的企业家如今也因性命攸关的事困于阳台上,他两股战战,始终无法下定决心。
然而江夏却不慌不忙地打开了门。
“是不是有其他逃生的办法了?”程墨林几近哀求地问。
“可不可以把煤气关了。开窗通风,等风吹散屋内的煤气,再等别人来救...”
“不能,我们必须跳。”江夏坚决地摇了摇头,给程墨林分析当下的形式。
她也知道徐寅不会轻易放过他们,必定将他们置于死地才放心,如果太久没发生爆炸,徐寅很有可能往廉租房内扔爆燃物,向他人求救更是希望渺茫。
他们必须自救,他们没有多少时间。
廉租房五十米外,徐寅不出所料地带着手下静候佳音,他派几个人守在单元楼门口,倘若这两个人真的开门逃了出来,徐寅也会将他们一网打尽。
已经过去十分钟了,徐寅的耐心渐渐消失,他准备随时施展b计划。
正如江夏所料吗,徐寅通过冉奕得知江夏在廉租房的计划,知道她会打开煤气以同归于尽威逼程墨林就范后,他就提前准备好了可燃物。
他派人把可燃物堆放到402门口,引线延伸到单元门口。
“徐先生,现在要点吗?”刚放完可燃物的手下心有余悸地问道。
徐寅面露狰狞的笑容,他不放心,他不会留给竞争对手哪怕一丝一毫可能翻盘的机会,擅长落井下石,毫无怜悯之心就是对他可憎人格的完美概括,他接过手下的引线,亲手点燃了它。
他要亲手杀死这两个人才能安心。
引线的火星如同漫漫长夜中寥落的星辰,于深邃的夜空中明暗交错地闪烁着。
星逃出夜空外片刻后,廉租房火光四起,老旧的单元楼顷刻间土崩瓦解,熊熊烈火吞没整栋大楼,爆裂声震耳欲聋,燃起的火光照亮半片夜空,飞溅的火花打在徐寅的脸上,烫得他辣辣的疼,但他却依然狞笑着。
火警急促的鸣笛包围了这片坍塌燃尽的废墟,为他丧心病狂的笑声伴奏。
“养女牺牲,总裁惨遭暗算,恩人火中送炭,自杀式袭击双双殒命,听着,多么顺耳~”
他终于得到了觊觎许久的墨林集团,程墨林死后,将再无人能撼动他在墨林集团的地位。
“自此以后,墨林集团要姓徐了。”
次日清晨,在写字楼对面的初锦堂饭店,徐寅终于盼来了期待已久的庆功宴,他如没事人般缓缓步入席间,见程羽、陈洁仪、李春霞阿姨等人早已等候多时。
“抱歉我来晚了。”
没有人回应徐寅虚伪的问候,众人错杂异样的目光齐齐落在他身上。
片刻沉默后,程羽先开了口。
他愤懑地扔出报纸。
人民日报用“城东廉租房特大爆炸案”几个标红大字昭示着这个案件有多大的社会影响力。
“是你做的好事吧。”
“哦?是吗?我才刚知道这件事诶,怎么你们的消息渠道都这么灵通呀~”
“见到这则新闻以后我就第一时间把消息压下去了。”程羽压低嗓音,不参与企业管理,不代表他对公关这些事一窍不通。
“之后的报纸都没有刊登这则新闻,人民日报也重印了今日的头版头条,但我是为了维护墨林集团和风语工作室的企业形象,这件事你休想姑息!”
徐寅微微一笑。
“怎么我刚刚来,就对我剑拔弩张的呀,毛头小子,可别忘了是谁把你从车库救出来的,怎么?刚过两天就翻脸不认人了。”
“你休想掩盖昨晚的罪行!”程羽气得“腾”地站起身,一把揪住徐寅的衣领,一旁的秘书田宇轩非常尽职尽责,程羽的拳头刚刚挥起来,她迅速扼住程羽的手腕,反手将他压在桌上。
徐寅不紧不慢地戴上餐巾,冠冕堂皇道。
“现在的年轻人啊,就是心急,才多大点事,还没说几句话就想动手,早该被残酷的社会规则教育教育了。”
“徐寅!我父亲昨晚被人叫到廉租房,今天就杳无音讯了,是你干的好事吧,你到底把他怎么了!”程羽的脸被死死摁在桌上,咬牙切齿道。
“对哦~程墨林先生去哪里了?怎么不用赴宴呢?难不成是看不起我徐某人,直接爽约了,但据我所知,程先生是出了名的诚信,你说——”
他掏出那张入股同意书,贴在程羽脸上。
“他该不会是出了事,来不了吧。”
入股同意书上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程羽瞬间明白了徐寅的如意算盘,他歇斯底里地怒吼着,却始终无法挣脱田雨轩的束缚,而一旁的徐寅看着这番闹剧,再一次肆无忌惮地笑了起来。
“还有那个假冒我养女的绑匪,她会不会也随着爆炸一并埋葬了啊,如此一来,我徐某人,倒也算为民除害,做了件好事呀。”
他不管程墨林的死会给程羽带来多大创伤,他不管失去廉租房的李春霞和她的儿子们该何去何从,他不会管好不容易克服心理障碍的陈洁仪勉强出席,却得知江夏姐也殒身其中的消息后该有多绝望。
得到想要的,对徐寅而言就足够了。
陈洁仪呆呆地坐在位子上,不是这样的,江夏姐当初承诺要把两个人都救下来才让他们交换的身份。
“江夏姐替我牺牲了,本来该死的人,是我啊...”
她不顾一切地冲向徐寅,哭闹着让他把江夏姐还回来,却被他一把推开。
“把嘴闭上别他妈哭,你吵到老子的眼睛了。”徐寅此时对陈洁仪早已不屑一顾,他的计划达成了,养女这个身份需不需要存在已经没有了意义,何况是个精神病替身。
“你们两个不用着急,很快就能在下面和他们重逢了。”
他早已安排手下将酒店团团包围,庆功宴上的所有人都在劫难逃。
正当徐寅觉得大功告成之际,包房的门忽然被推开了当一高一矮,一男一女,一老一少的身影走入包房时,包括徐寅在内的所有人都愣住了。
程墨林掸了掸身上的灰,环顾一周,微微一笑。
“大家都愣着干嘛,抱歉啊我跟唐小姐有些事来迟了,我们先自罚三杯。”
将时间轴拨回昨晚,江夏料到徐寅必将置他们于死地,听到门口堆放爆炸物的声音后,更加确信了她的猜想。
“大门已经被他们封死,我们也没多少时间了。”
江夏和程墨林交换了个眼神,二人屏息凝神,静谧的夜如此宁静,安静到可以听见引线点燃的声音。
3、2、1...江夏比划手势,精确锁定到引线点燃可燃物的刹那,向客厅抛出正在燃烧的打火机,随即拉着程墨林纵身一跃。
“轰——”
他们跳出的刹那,熊熊燃烧的烈火吞没了整座单元楼,二人不偏不倚地落在绿化带上,尽管身上多出擦伤,他们终究是用爆炸声掩盖了跳窗的动静,逃过一劫。
程墨林虽然已经年过五十,但长期健身的他身子骨硬朗,区区几处擦伤并无大碍,他站起身后,赶忙扶着江夏走到稍远些的地方。
江夏嘴上说着没事,内心里恨透了唐绘这副软弱的身躯。
她抬起头,刚想对程墨林道谢,忽然发现他一直盯着她看,那犀利的眼神,和十年后的程羽如出一辙。
“程...程先生您是要追究刚才我威胁嘛...”
“不。”程墨林摇了摇头,伸出手抚摸江夏的发鬓,当略带粗糙的手触到江夏的眼角时,她才意识到,刚才从楼上跳下来以后,面具不小心磕破了,露出了她面具下的容颜。
“你是替身吧。”程墨林淡淡地问道。
江夏有些困惑,仍坚持道。
“您在说什么呢?我就是徐寅的养女...”
“或许吧,或许你是那个牺牲品替身,又或许,那晚和我儿子被一起关在废弃车库内的女人,才是替身。”
在江夏惊愕的表情中,程墨林缓缓给出他的依据。
“因为你们两个,根本长得不一样。”
看着风尘仆仆赶来的二人,徐寅的笑容在脸上凝固,他僵硬地转过身,想要向手下施发号令,江夏先发制人道。
“刚才饭店内外聚集了太多闲杂人等,程先生挤进来都困难,不过已经托人都打扫干净了。”
徐寅一听自己外面的势力也被清扫干净,脸色更难看了,他尴尬地笑了笑。
“兄弟克服万难赶来,徐某人没能出门远迎,失敬失敬...”
他本以为攻守之势异也,自己陷害了程家父子俩,他那么嚣张跋扈的把柄也在程墨林手上,这次恐怕是在劫难逃了,但徐寅没想到程墨林没有丝毫敌意,面带春风地握了握他的手,如无事发生般让大家回到各自的位子上,又招呼服务员快点上菜,不要饿到孩子们了。
原本剑拔弩张如巴尔干半岛般一点就着的局势瞬间缓和,众人一头雾水地回到了庆功宴的节奏上。
而这一切,都是江夏给程墨林的计谋。
当晚,当程墨林想要报警时,被江夏死死拦住。
“他害了我们父子俩,眼看就要夺走墨林集团的掌控权,我凭什么不能清算他?”
“现在还不是时候,我们虽然活下来并见证了一切,但并没有实质性的证据能将他一口咬死。”江夏忌惮于狡猾的徐寅和神出鬼没的冉奕,冷静地分析局势。
“入股同意书在他手上,我们也没法证明这场爆炸案就是他干的。”
“小姑娘。”程墨林在江夏的劝导下也逐渐冷静。
“我很欣赏你的胆识和魄力,不要坐以待毙这句话是你提醒我的,但现在,我们拿徐寅毫无办法吗?”
江夏坚定地摇了摇头。
“徐寅此时一定认为大功告成,我们恰恰要利用他这种心理,在明天的庆功宴让他上钩。”
这是江夏设下的鸿门宴。
【徐寅,我将如闪电般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