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回头看,洛雨才察觉恢复那段记忆之前的自己,不过是一具空壳。
她也才明白,为什么听到唐绘他们讨论何阳的死因时,她非但没有一丝一毫的悲伤,甚至有点想笑。
她闭上眼,仿佛看见洛雨从洋房离开的身影,步伐愈发轻盈坚定,那种灵魂解脱的轻盈,她感同身受。
只不过这段记忆承载的信息量太大,洛雨缓了好一阵,才恢复过来。
洛雨恢复了平静,她抬起头,只见程墨林眉间的愁云仍未消散。
“程老先生,您在担心制造灵异事件的事情败露?还是何阳的死按到您头上?毕竟我身为当事人已经掌握了全部证据,您是怕我知道的太多了吗?”
程墨林默不作声地放下茶杯,转身打开窗,靠着窗台,点燃一支雪茄。
“你既然有本事借宋云之手搞到这份文件,又敢只身一人闯入我办公室,真想报案的话没必要这么折腾。”
程墨林深吸一口,略带清香的轻烟缭绕着那张斑驳的面容,程墨林向洛雨抛来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这个眼神,也曾在他拿枪顶着徐寅的头,却最终朝天开枪时出现过。
“关于你的一些事,我听冉奕说了,以你现在表现出的理性来看,是不可能为那种人复仇的,相反你更有可能感激我才对。”
他熄了雪茄,回到位子上缓缓坐下,微笑着向洛雨伸出手。
“退一万步讲,如果你真的想报复我,更应该出现在徐寅或者林源的办公室,而不是我这里。”
【我们合作】
老谋深算的程墨林考虑的竟比洛雨周全,或许这才是二十多年来无数企业兴衰,人员更替,浪花淘尽,他却稳坐墨林集团头把交椅屹立不倒的原因吧。
洛雨露出由衷佩服的神情,握紧了他的手。
的确,她已经窥见了这段回溯的核心,用何阳的案件,引出幕后左右风语工作室前程的程墨林,他为了追求所谓的对自己儿子的保护,亲手覆灭了程羽的前程,这也是他自杀的诱因之一。
她已经领略了案件的全貌,该收场了。
不像上一段回溯,唐绘命中注定会出车祸,洛雨并不知道这段回溯的尽头,但事实证明程墨林五年后才被暗算,现在垮台还为时尚早。
那么,就理所应当地需要一只替罪羊咯。
“虽然警方暂时对此案按下不表,但还有警察在持续关注此案,并且,何阳案的社会影响力并不小,如果您放任不管,纸包不住火,那么多人对您虎视眈眈,就算我不检举,总会有人找到您头上的。”
程墨林脑海中立刻浮现林源和徐寅的样貌。
“依你看,我们要先发制人?”
“对,先发制人,利用已死的宋云,也许能够伪造一场本不存在的谋杀。”
程墨林心领神会,“宋云去汇融银行洗钱的事被何阳发现,何阳想借此敲诈他一笔,他们约定在生日宴那晚交易,恰逢何阳想伪装自杀要挟风语工作室,宋云见何阳无法反抗,忽然动了杀心,拦住你不让你救他。”
洛雨微笑着补充:“但之后他洗钱的事就败露了,警方莫名其妙地将他放走更加重了他的畏惧之心,加之上面人的压迫,他最终被发现暴死于家中。”
程墨林:“警方那边我去交涉,你装作证人就好。”
“你就不怕我出尔反尔吗?”洛雨试探着问。
“不怕。”程墨林摩挲着茶壶,表情波澜不惊。
“我程某人商海沉浮二十余年,从来身正影直,若非迫不得已,绝不做伤天害理的事,君子言而有信,我相信你也会遵守承诺的。”
洛雨心想,承诺我的确会遵守,但我可从没说过自己是君子。前几次轮回已经让她积攒了足够的教训,过于真诚是会吃亏的。
无论如何,二人一拍即合,制造了一场不存在的悬案。
信息捋顺得差不多了,可洛雨心中还有一个疑问。
“程老先生,关于化德工厂的事,您还被蒙在鼓里吗?”
“怎么会?表面上林源还把我当成老朋友,实际上每天都观察我的动向,美名其曰写日记记录,正经人谁写日记啊,他那点小心思我还看不出来?徐寅就更别说了,从入股墨林集团开始就动机不纯,巴不得我早点让出位置,他们两个不过一丘之貉,能搞出化德工厂这种事并不意外,只是我没想到这俩狼狈为奸的货色还敢去接触程羽。”
原来他全都知道吗?洛雨问:“那你就不担心...”
“小姑娘,也许你现在还不够成熟,等你活到我这岁数就明白了,要顾虑的事情太多,很多事不可避免地需要妥协,他们制毒的产业链远比你看到的要庞大,以至于再往上的靠山我都无法撼动,这种事只要知道,留下证据就好。再往上的事是我们无法左右的,但可以静待时机,揪出他们的把柄,徐寅和林源,在上面人看来,不过是宋云之于我罢了,随时可以抛下。”
程墨林这段话说得平淡,洛雨也看似听得惬意,实际上早已将洛雨多次轮回得出的结论搅得天翻地覆。
她本以为,迫害程羽的人,到徐寅程墨林这里就顶头了,可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这条毒品产业链到底延伸到了哪里?到底有多少人盯上了程羽,盯上了墨林集团?
时候不早了,洛雨礼貌地向程墨林道别,她刚刚走到门口,忽然被一个臃肿的身躯拦住去路。
“哟,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没撞到你吧。”那人赶忙闪开,然而洛雨不可能忘记她是谁,不过她并未逗留,连连说着没事就离开了。
“程老兄,这小姑娘我看着怎么这么眼熟?”徐寅迈入门,客客气气地坐到程墨林对面。
“我记得没错的话,她应该是小羽工作室里的设计师吧,怎么出现在程老兄的办公室了,还走得这么匆忙,该不会...”
程墨林面不改色地喝了口茶。
“徐老弟,乱造黄谣可是违法的。”
徐寅尴尬地笑了笑,实际上他刚才一直躲在门口,听完了洛雨和程墨林对话的全称。
沉香木的办工桌下,徐寅暗暗攥紧了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