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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市街道的深处,长河沿岸的座位上坐满了人,啤酒,烧烤,香烟.......即便到了深夜,这里依旧热闹非凡,灯光刺眼恍若白日,似乎要随着笑声一同刺破这灰黑的天穹。

相隔不远的拱桥却清冷幽暗,仿佛不属于这热闹的人间。

人们也下意识将这桥忽略,而黑夜站在桥头,一侧是熙攘热闹的人群,欢声笑语在靠近他时变得刺耳尖锐,纷杂恶意密密麻麻,如针般袭向他。

不能再待在这里了。

热闹与欢乐从来不属于黑夜,他轻呼一口气,手插在口袋里,手指蜷曲勾着装有匕首的弹珠,再次压下心底越发深刻的恶意,忍住了给自己来一刀的冲动。

但下一秒,他又自虐般朝热闹的河岸走去,主动走向熙攘的人群。

黑夜的住所穿过夜市再走上两条街就到了,按照以往的情况,面对这样过于热闹的地方,黑夜肯定能避开就避开了,但他现在不仅主动走进来,甚至放着已经空出来的人行大道中央不走,偏偏贴着人群的边缘行走。

烧烤摊的露天座位一桌紧挨着一桌,没有任何分界线,人群簇拥挤在一起连成一片,各色衣衫与赤裸肉体相互装点,宛若一条丑与美交融的诡异飘带。

烤架上各种烤肉和香料的味道化作熏烟飘向无边的夜空,竹签堆满了餐桌又装满了垃圾桶落了一地,同样散在地上的还有香烟和酒瓶。

烟渍在深色石板路上映出斑驳不均的灰点,烟头被按压扭曲,然后又被随手丢在桌角。

数量众多的玻璃啤酒瓶堆在一起,还有些许瓶子因为工作人员的无意碰撞而横在地上,在人们的伸腿间来回滚动,发出无人注意的叮当声响。少许未喝干净的啤酒也因此流淌出来,浸染在早已不算干净的石板路上,混着烟灰形成一块又一块难看的污渍。

除了黑夜无人注意桌下这些丢弃之物形成的难看景色,酒桌上的人们仍旧在碰杯。

啤酒瓶相撞的响声清脆不等彻底入耳便被畅快的笑声所掩盖,又或者“砰”一声,白色的酒沫飞溅出来,炭火、汗渍、香烟.......各种激烈的味道在随着酒精挥发交融在一起,实在算不得好闻。

但这味道却让又让大多数人上瘾,疲惫的肉体,紧绷的神经......一切的不得已与不如意都此刻烟消云散,得到短暂的放松和舒缓。

烟酒不停,喧闹不止,又吹嘘不断,真实和虚妄就此模糊,过往与现在相互重叠,人们在一声声放纵的呼喊、一句句醉酒的谩骂中将本该宁静的夜晚点燃爆炸。

他们麻木了、大醉了、放纵了、宣泄了......

可怕的精神浪潮蔓延开来,似要将头顶灰暗的天穹刺破,直至黎明的光从地平线一侧出现,浪潮停止蔓延又快速干涸,一切的喧闹都在瞬息间戛然而止,而后归于正常或麻木。

人们对这样的生活乐此不疲,并在每个夜晚循环往复。

黑夜走出夜市的街道,离开放纵的聚所,耳畔除了汽车偶在身侧马路穿行的引擎声,还回响着夜市里人们过于吵闹的声音。

那声音叫嚣得厉害,附在黑夜耳畔,怎般都无法离开。

一时之间,他竟是分不清恶意和这声音到底哪个更可怕,但总归是一样的,反复刺痛他的神经,让他迫切地想要毁灭点什么,以此来发泄自己的恶意。

黑夜脑海中那可怕的毁灭欲望反复堆积,当他快走到住所时已经要被就此吞没了。

他住的高级公寓位于安苑区中心,价位高的同时风景采光也极好,楼下还有连片的购物超市与休闲设施。

但由于时间太晚了,等黑夜回来的时候只剩几家二十四小时的便利店还开着了。

或许是嗅到了太多的烟酒味,又看到无数人为此而放纵的场景,黑夜第一次对这些东西感到好奇,在他印象里烟酒的味道浓烈刺鼻,小时候偶有几次闻见都厌恶得厉害。

异能者大多不抽烟喝酒,尤其是烟,即使作为普通人的时候喜欢,在成为异能者后也会因为五感被加强,对刺激性味道成倍敏感而选择戒掉。

尤其是动物型异能者更是敏感得厉害,例如萧问远在成为异能者后依旧是抽烟的,但因为前后两个队长,霍斩兰和岑琛都是动物型,天天因为这事吵架,硬生生又把烟给戒掉了。

更何况是天生异能者的许明渊,白日无感,不会主动接触,而黑夜则是能离多远就离多远。

但是......

黑夜又想起晚上那个借着醉酒来挑事的男人。

似乎喝酒之后,所有不正常的行为都会被理解,又或者说只有醉了才能做出这些不正常的事情。

这东西总和发泄与放纵联系到一起。

而黑夜需要发泄和放纵,他第一次对这些东西产生好奇,好奇所谓的醉了到底是什么感觉。

反正都没什么差别,黑夜这么想着。

他走进一家大些的便利店,因为完全不了解,他也不管是洋的还是白的,尽是挑了些贵且度数高的酒,买了一堆大瓶的。

至于烟,黑夜到底是没有买,他轻松拎起两袋连瓶子加起来几十斤的酒,在店员震惊且疑惑的目光中离开便利店。

十几分钟,黑夜拎着两大袋酒回到家中。

他所住的楼层非常高,客厅的巨大落地窗能俯瞰兴海大半的夜景,轻柔又迷蒙的光洒进来,分不清那到底是天穹之上暗淡的月光,还是地平线上绚烂多姿的夜灯,又或者二者混杂,反正进到客厅的时候是灰蒙蒙一片,让本就冷清的房子更冷了。

黑夜懒得开灯,把酒随手丢在茶几上,因为没注意力道而发出“咣当”的声响,好在没把瓶子摔碎。

他瘫坐在沙发上,霎那间将在心底积压的恶意释放出来,开阔冷寂的空间似乎在变得扭曲,可怖而狰狞。

黑夜忍不住抬头环视一圈,他眼眸亮得可怕,猩红的色泽如洪水般濒临决堤,迫切地想要毁灭什么东西。

片刻后,黑夜稍稍起身,随意从袋子里捞出一瓶酒,打开盖子轻嗅了一下,比起那些需要细品的香气,浓烈刺鼻的酒精味很快侵占了他嗅觉的大部分。

黑夜轻皱下眉,然后狠狠灌了一口,那酒像是岩浆般侵蚀他的舌尖,又滚过喉咙,顺着食道蔓延进入胃里。

“咳咳——!”

黑夜咳嗽起来,被呛得流出几滴生理性的泪水,他抬手将泪水抹去,在眼尾留下微红的擦痕。

不知过了多久,黑夜终于缓过这股劲。

他全身都如同置身火海般,灼热又猛烈的火焰像要把他烧成灰烬,什么都不给留下,舌尖和喉咙更像被无数刀子剌过,丝血不见却疼得厉害。

还不如......拿刀砍自己两下。

黑夜突然觉得这东西还不如见血来得方便,他将酒瓶放到桌上又掏出弹珠变作匕首,在指尖转了几下后将刀锋抵在手腕上。

在即将见血的瞬间,黑夜陡然停了下来,他盯着自己的手腕看了片刻,又将视线落在桌上的一堆酒上。

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好玩的东西,笑着将匕首放下来,掏出手机,给侯涅生连发好了几条短信。

【大影帝,立刻来见我。】

【我要疯了,马上就要失控了。】

【你说我会随便找个路人砍两刀,还是给自己来几下呢?】

......

侯涅生没有回,所有的消息仿佛石沉大海,再无法掀起波澜。

他认识侯涅生的时间不长,但每次,无论他想不想,有需要的那刻,对方总能在第一时间给予回应。

这是第一次,他满脑子都想着侯涅生了,对方别说出现了,连回信都没有。

黑夜无比生气地将手机放下,去随便找了个玻璃杯,将酒倒进去后拿着玻璃杯轻轻摇晃。

晃了几下后,黑夜将足足半杯的酒又一口喝尽了。

很烧,很烈,也很疼......

但他最不缺的是疼了,并对此习以为常。

黑夜拿起手机又发了条语气过去,开口的瞬间,浓重的酒飘散出来,空气似乎都在瞬间被灼烧殆尽,变得无比稀薄。

“大影帝,时间不等人啊,真不打算出现吗?”

他一手拿着手机,眼睛紧盯屏幕,另一手又不急不缓地又倒了半杯烈酒。

片刻后,黑夜仰头将酒再次一饮而尽,再低头时,他看向屏幕的视线逐渐模糊起来,似乎看到那对话框变成了正在输入的字样。

黑夜眨了下眼睛,对话框又重新变回了原样。

错觉吗,黑夜想,管他呢。

他又发了条语音过去,“大影帝啊,你这老东西活那么久光会骗人了,口口声声说自己是我的,然后呢。”

黑夜顿了顿,唇舌都干得厉害,似乎真的上瘾了般,整个身体居然都在渴望烈酒入口后的灼烧感。

他继续倒上半杯酒,放在玻璃杯中摇晃几下,一饮而尽。

杯子放下的霎那,黑夜眼睫轻颤两下,他觉得现在的自己有些奇怪,精神异常亢奋,和失控或发疯的状态有些相似。

但不同的是,他意识也清醒得厉害,甚至因为太过清醒,那意识就像个不小心脱手、快速飞上云端的氢气球,彻底超乎了掌控。

以至于此刻天旋地转,连身体也跟着脱离了掌控。

“短信不回,语音也不回,都几个小时了,深更半夜的,跟我搞起失踪来了。”

“有你这么拿我当主人的吗?嗯?”

......

黑夜又喝了半杯酒,飞上云端的氢气球飘得更高了,再也抓不住了。

“侯涅生,我命令你,立刻滚过来,现在就出现在我面前,要不然就一辈子也别出现了!”

如他所料,依旧没有半点回应。

黑夜把手机丢到一旁,将一大瓶酒剩的最后一点底子也倒出来。

他把玻璃杯拿在手中轻轻摇晃着,低垂着脑袋像是在自暴自弃,又或者在逃避什么。

但当他再次准备一饮而尽的时候,心跳突然慢了半拍,在他的感知里灰暗而扭曲,夹杂千丝万缕猩红杀意的空间中突然多了一片人形的空白。

黑夜以为自己醉了,居然幻想出那失踪一晚上的侯涅生出现在自己面前了。

但下一秒,那种近乎本能的吸引告诉黑夜,这一切都是真的,侯涅生终于来了......

侯涅生站在客厅离沙发稍远的位置,这里没有开灯,以至于抬眼便能透过巨大的落地窗看到外面绚烂多姿的夜景,但他却无暇去看一眼。

透明的茶几上洋的、白的、各种形状的酒瓶放在袋子里堆在一处。

而旁边的沙发上,黑夜一手搭在沙发靠垫上,另一手还拿着个玻璃杯,随着手腕轻轻晃动,里面的酒水也如波涛般摇摆。

恶意与杀意混杂着酒精挥发的味道遍布了整个客厅,昏暗的灯光下,这些东西仿佛有了实质,黑红交杂,狰狞可怖,彼此叫嚣着要毁掉什么东西,并愈演愈烈。

恰逢此时,黑夜抬眼看过来,一双猩红的眸子亮得可怕,将站在不远处的侯涅生整个都映照成了血色。

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把玻璃杯放到桌上发出清脆的声响,而后歪头看向侯涅生。

客厅的杀意与恶意瞬间多了一倍,他嘴角一扯,笑得无比轻佻,“哟,大影帝,终于来了啊。”

黑夜似乎懒得搭理侯涅生,又从袋子里捞出一瓶酒打开,倒进玻璃杯后才慢悠悠道:“请你来可真难啊,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我主人呢?”

他翘起二郎腿侧眼看向侯涅生,像是打量个物件似的,视线在侯涅生身上来回移动。

侯涅生一如往常穿了件白衬衫,但外面又套了件长风衣,或是晚上的缘故,他只带了一个口罩,没带墨镜,但这副模样像极了刚做完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后,又匆忙赶过来的。

侯涅生是个演员,而且是非常知名的演员,这样的装扮似乎该习以为常,但是.......他现在一个需要在医院里静养的人,需要悄咪咪去见谁了呢,以至于到现在才能出现。

黑夜越想,脸上的嫌弃之色越重,似乎在考虑要不要就此把人给丢掉了。

但丢了的话.......黑夜觉得现在的自己还做不到,无论从哪个方面都做不到。

他见侯涅生没有回应,更没有要过来的意思,抬手拍了拍自己旁边的位置,“过来啊,大影帝。”

话音落下,侯涅生终于动了,他走过来坐在黑夜旁边的位置,但依旧没打算开口说什么。

黑夜看了看侯涅生,又道:“把你身上那些碍眼的东西拿掉。”

侯涅生沉默地口罩摘掉,似乎知道黑夜同样不喜他穿的风衣,将这件外套也脱了下来。

衣服落在沙发的瞬间,黑夜翻身坐到侯涅生身上,匕首也直直抵在他颈间,眼眸里血色汹涌得厉害,恨不得当场就捅进去。

“不打算解释一下吗?”黑夜说着将匕首往前推进些许,眼底映着那缓缓渗出的殷红鲜血,“解释一下你到底为什么现在才出现。”

侯涅生抬眼看向黑夜,他脸颊因为酒水烧得厉害,眼角被呛出的泪渍被反复抹去,如胭脂擦出了妖艳又上挑的红色眼线,他的眸子同样红得厉害,恶意混杂着杀意倾泻在整个客厅里,里面的瞳仁颤得厉害。

疯了也好,醉了也罢,确如黑夜说得,他马上就要失控了。

“你找我,而我来迟了,这是既定的事实,无可改变。”侯涅生终于开口了,“无论什么样的解释,于你而言都毫无意义,你现在需要的是......”

“大影帝,你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不能让我知道吗!”黑夜笑起来,那笑容濒临崩坏,疯狂而决绝,“我说了,我要听你解释。”

“在办理出院手续,一直要做检查,我嫌麻烦就把手机直接关机了。”侯涅生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