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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渊知道现在的侯涅生是什么性格。

除了面对自己,他大部分时间都少言寡语,再加上披着神使的身份,光是好奇绝不足以让他开口。

回了客栈,明渊问:“侯涅生,须冉有什么问题么?”

侯涅生坐在床边,睁开眼睛望向明渊,讨价还价道:“糖。”

明渊给他喂了颗糖,又问:“现在可以说了吧。”

侯涅生回道:“她知道你国师的身份后突然变得紧张和害怕,异能的波动也有些奇怪。”

“知道我国师身份后紧张和害怕是正常的。”明渊摸着侯涅生的下巴,解释道:“陛下都不曾对我摆架子,何况一个地方县官,她只是担心我计较这事找她麻烦,至于异能......”

明渊想了下,问:“你怀疑她的异能不是共生?”

他只能知晓共生是这千年间出现的异能,具体是何情况只能靠侯涅生感知。

“确实是共生的波动,她回答我问题时也没说谎,可我还是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侯涅生将头抵在明渊的肩膀上,低声道:“我得再看她用一次异能才能真正确认。”

侯涅生非常聪明,哪怕只是恢复些许,他也清楚自己其实还能感知得更加细致。

“好啦,我说了有些东西时间会给你答案,你不需要太过着急。”明渊手插入他的发丝间,抚摸着他的脑袋,“还是纠结的话,明日一早我让须冉当你面用一次异能可好?”

侯涅生低低地“嗯”一声,又抱住明渊一同倒在床上,“主人,睡觉。”

明渊愣了几秒,又忍不住笑了下,心想倒是难得见他这么纠结一件事。

翌日一早,两人出发前专门去了趟衙门,谁知却听其他捕快说须冉昨夜便离开了。

回话的捕快不知他们的身份,碎叨地讲道:“须大人就是这样,办案比谁都积极,经常为了个案子熬上几天几夜,也不知道是精力充沛,还是异能者都是如此,你们要想见她估计得先在城中先住上一两个月。”

人已经走了,明渊无奈只得先同侯涅生往西北方向追人。

西北方向沿路多是山地,不想徒步攀山,只得骑马绕路,又因道路陡峭,马车也坐不得。

明渊坐马车坐惯了,乍一下重新骑马累得险些分不清东南西北。

待他重新适应骑马的颠簸感,已是一个月后,两人也在不知不觉间追至西北边境。

陡峭山路变成无边沙漠,深秋的萧瑟冷风被漫天的肆虐黄沙顶替,马蹄走在沙地上寸步难行,又时不时有黄沙吹来,迷得人和马都睁不开眼。

明渊伸手挡住要吹进眼中的黄沙,“侯涅生,这么下去不是办法,附近有城镇吗。”

侯涅生回道:“有,就在前面不远处,两公里左右。”

马蹄不便在黄沙上行走,风尘又吹得它们不敢往前走动,短短两公里走了一个多时辰才到。

进了城,明渊买了两件用于防沙尘的披风,又要去买骆驼时侯涅生开口问道:“我们还继续追么?”

明渊的动作一顿,确实,都追至西北边境了,沿途也没遇到类似的位于深山的村落,那凶手能一路跑到西北行凶么。

他思索片刻,觉得似乎还真有这个可能。

这里遍地是黄沙和尘土,是土元素相关异能者天然的战斗场和训练场。

若他是土之氏族的族长要么隐居深山,要么搬来西北。

“追。”明渊道,“若是到了边境线还未找到人便立刻原路返回。”

侯涅生没有异议,不过让明渊买一匹骆驼就行,他不喜欢这生物背上肉瘤状的两坨凸起,自己腿走也不想骑。

他这理由太过直白,还是当老板面说的,明渊见对方表情变得非常难看,当即多塞了几个铜板,又快速牵着骆驼离开。

等出了城,明渊骑在骆驼上,伸手敲了下侯涅生的头,故作嗔怪道:“你啊,说了多少次,改改你毒舌的臭毛病,吃了那么多糖怎么没把你舌头变甜呢?”

侯涅生看了下骆驼背上两坨肉嘟嘟又毛茸茸的东西,往日平淡的语气多了几分嫌弃,“主人,陈述事实算不上毒舌,再者,你给我喂的糖我觉得我可以只对你嘴甜。”

明渊心想但凡你小时候开口说几句话我都不可能选你当继承人。

当年,他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想不明白为何初见时可怜兮兮又满眼不屈的漂亮娃娃长大后会变得那般气人。

后来他懂了,初见时漂亮娃娃眼中的压根不是什么不屈,而是反骨,多到溢出来的反骨。

几十斤的小身板塞了成倍的反骨,以至于后来嘴臭都成了龙诀最不起眼的缺点。

想起那些往事,明渊对现在什么都不记得的侯涅生也气得牙痒痒,发泄似的塞了好几颗糖到他嘴里,“来,吃糖。”

西北的沙尘很大,塞到侯涅生嘴里的糖不过暴露在空气中片刻便裹满了沙子。

他想把糖吐掉,可感受到明渊在生气,犹豫片刻,还是连糖带沙子一起咽了下去。

明渊没注意糖裹了沙子,只当是侯涅生在乖乖听话,当即伸手摸了摸他的下巴,“真乖。”

侯涅生怕再得几颗裹了沙子得糖,没敢开口说话,只是低低地应了一声。

随着深入西北边境,风沙吹的越来越频繁,也愈发猛烈,明渊穿了挡沙的斗篷都被吹得睁不开眼,

这时,他感觉牵着骆驼的侯涅生突然停了下来,问:“侯涅生,怎么了?”

“有人。”侯涅生回道,“前面有人拦路。”

“拦路?”明渊费力眯了眯眼,勉强看到前方有模糊的影子,“风沙太大,你能看是谁么。”

不待侯涅生回答,明渊听到几声狼嚎,细细分辨,似乎还有狼群奔跑的声音。

片刻后,风沙渐小,明渊看到他们已被狼群死死围住。

一匹匹恶狼面露凶相,摆足了攻击架势,似乎下一秒便会撕咬上来。

“前面。”侯涅生睁开眼,一双纯金色的尖锐兽瞳直勾勾盯着前面,“狼。”

“知道,我已经看......”明渊话说一半,见前方有一男子正朝他们走来。

那人个体很高,穿着西北戍边将特有的戎装,微卷的长发随意披散,被未完全平息的风微微吹起,配合一双满是凶性的黄褐色眼眸,像极了走在狼群最后方孤傲又强悍的狼王。

“来者何人,有何目的。”

他问话的语气很冷,眼睛也在死死盯着侯涅生。

大事不妙啊,明渊想,两个凶性极高的动物型凑一块了。

他伸手轻轻摸着侯涅生下巴以示安抚,又望向那人回道:“霍楼,霍将军,我乃大临国师,此次是一路追凶才来的西......”

“除了你们二人,西北大漠近日再无其他陌生人闯入。”霍楼打断明渊,反问道:“至于国师,你说你是,你便是了么?”

话音落下,明渊明显感觉自己要控不住侯涅生,只得抓着他披风的领口,强硬地回怼道:“霍将军,我们几年前在陛下的登基大典上见过,若你的记性差到这般地步,我也该启奏陛下把西北的守将换一换了。”

霍楼看了看明渊拽住侯涅生的手,不屑地“呵”一声,眼底似乎还夹杂着几分怒意。

明渊分不清霍楼这眼神是什么,像是要冲上来同侯涅生打架,又像是想把他扯着侯涅生领子的手折断。

他以为霍楼还要刁难,谁知这人转身就走,走了几步又回头冷声说道:“国师,西北的夜晚气温低,还会刮沙尘暴,不想死在这里就跟我来。”

群狼随着他转身的动作也纷纷离开,走着走着,他稍稍回头用余光扫过侯涅生,“对了,国师,我好心给你提个醒,管好你带来的小宠物,若是没看住过来挑衅我,死了我可不负责赔。”

正要让侯涅生牵骆驼跟上去的明渊心底顿时“咯噔”一声,

这哪是提醒啊,分明是挑衅才对。

果不其然,他看到侯涅生的瞳仁缩到极致,距离失控杀人只差一步之遥,甚至地上的沙尘也在隐隐震动。

“乖,冷静一点。”明渊摸着侯涅生的下巴,忐忑不安地解释道:“我们别跟他计较,他是陛下钦点的戍边将,暂时还杀不得,你就当是为了我,好么。”

侯涅生攥紧缰绳,牵着骆驼跟了上去,不待明渊松口气,他又低声怒道:“该死的狼崽子。”

说话间,还有一道若有若无的龙吟。

前方,霍楼的听力极好,似乎想开口回怼侯涅生,但最后还是忍住了,只是回城的步伐像是要去杀人。

正常来说,两个凶猛的动物型异能者凑在一块,远不止于像霍楼这般凶性毕露。

明渊莫名想起霍楼先前看自己的眼神,这人似乎不喜欢自己啊。

西北大漠的风沙大,夜晚又会有沙尘暴,寻常营地根本扛不住几次。

因此,戍边将的营地位于大临西北最边境的土城里,里面居民少,将士多,所有域外来者更要有明确的通行令。

城楼之上,守将见霍楼回来,当即喊道:“开城门,将军回来了!”

随着城门大开,里面的将士主动迎了过来,见到明渊和侯涅生这两个生面孔,问:“将军,这两位是......”

“皇都来使。”霍楼道,“好些招待,莫要怠慢。”

他嘴上尽了礼数,但以国师的地位来说,这种不亲自招待的行为就差摆明说我不喜欢你。

明渊不明自己哪里得罪过霍楼,只能在心底无奈感慨这趟西北之行怕是不好过啊。

将士不知道明渊的身份,急忙点点头,又要过来帮忙牵骆驼,“官人,我来帮你.......”

话说一半,他着实害怕眸中满是杀意的侯涅生,犹豫片刻,改口道:“两位,请随我来。”

侯涅生牵着骆驼跟上去,一进城便忍不住蹙了眉,“一股子狼臭味。”

后面,霍楼回怼道:“嫌弃可以滚出去住。”

两人间的怒火吓得领路将士瞬间一抖,心道将军今日是怎么了,火气比平时还大。

侯涅生对霍楼嫌弃得厉害,招待的将士也看出这点,将两人安排到离霍楼最远的地方住。

那地方在土城最里面,再走上几百米便是另一个稍小的后城门。

西北的夜晚寒冷,现在又正逢入冬,更是冷到刺骨,招待的将士怕两人夜里冷,还专门命人赶紧多烧点炭火,多添几床被褥。

安顿好后,明渊出来便看见远处有个池塘,塘边还有不少人蹲着许愿,更有甚者还投了不少银两进去。

西北大漠干旱,水源最是稀缺,可位于腹地深处的土城里却专门建了一个池塘,再加上夜晚有沙尘暴袭来,光是池塘用水恐怕就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明渊好奇道:“敢问这城中为何要专门设个池塘,你们将军就不怕浪费水源么?”

“那水池是将军养锦鲤用的,那锦鲤怎么说呢.......”将士想了半天,含糊道:“你等晚上沙暴到来亲眼见了便知,反正这把锦鲤好好养着我们土城比皇城还安全。”

明渊当即想到某种可能,心道这锦鲤不会他知道的那个吧。

至于追凶一事,来时路上,霍楼告诉他大漠里游盗或蛮族皆是不少,又有沙尘和狂风作辅,他出去只是白白送死,狼群自会帮他找人,他在城中安心暂住便可。

霍楼说这话的语气十分呛人,似乎深怕他不听话出气送死似的。

想到这点,明渊无奈摇了摇头,他确认自己这趟西北之行绝不可能住得安心。

晚些,招待的将士送饭过来,侯涅生嫌弃饭菜里的狼臭味大,无论明渊怎么劝都不肯吃。

明渊劝了半天没劝动,见侯涅生态度坚决,只得放弃哄他吃饭的念头,自己一个人安静吃饭。

饭后,明渊领侯涅生出去走走,转至池塘边上他突然便不走了,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池塘最远端。

明渊顺着侯涅生的视线看去,看到池塘最远处有只黄金色的锦鲤,体态纤长流畅,纵使是夜晚也闪耀着灿灿金光,池底还堆了一层铜板和银币,甚至还有几个大的金元宝。

锦鲤缓缓游过元宝上方,金色的鱼尾掀动水波,泛起的层层涟漪似乎都带了金光,看着就感觉能招财和带来好运。

它似乎是害怕侯涅生,只在离他最远的池边小范围游动。

明渊没感觉侯涅生有想捞鱼吃的意图便让他继续看着。

可没看多久,夜晚的沙暴袭来。

风势猛烈,似要将天地都卷席到一起,土城在它面前渺小若蚂蚁。

可城中居民没有半点惊慌,一个孩童还跑到池边看锦鲤,顺便夸了一句侯涅生真漂亮。

明渊看在原地静静看着沙暴靠近,可快靠近土城时竟是整个消失不见,仿佛刚刚的一切只是场梦。

这离谱又奇怪的能力,明渊确定池中锦鲤真是他知道的那个。

一千多年前,侯涅生还是龙诀,【孤命】大肆清剿过于强大或能力奇特的异能者,锦鲤也在其中之一。

这锦鲤的能力非常单一,就是幸运和招财这两点。

然而他的幸运却到了一种可怕的地步,除非他自己想死或是自然老死,否则没人能杀得了他。

明渊记得那年龙诀负责去杀他,谁想万里无云的大晴天却被一道天雷击中。

他不信邪地又试两次,又被击中了两次,若非本身会控雷,身体又异常强悍,一道雷都足以要了性命。

这锦鲤后来还引起【孤命】全员的注意,明渊要是没记错的话,这些人为了杀他光是挨的天雷加起来便有五百多道。

结果自然是没杀成。

【孤命】观察好长一段时间,确认这锦鲤单纯到傻的地步,只靠自己绝对是难成大事。

于是,他们放过这个堪称【孤命】噩梦的存在。

这件事锦鲤本人不知,世人不知,只有【孤命】的知道。

明渊正想着锦鲤的运气真是好到离谱,却听侯涅生像有执念似的,冷声道:“想杀。”

他心下一惊,急忙拽着侯涅生离开,现在这人非比当年,一道天雷下来是真能要命的。

虽然侯涅生死了能复活,可这雷他无法跟霍楼解释,更重要是他不想见侯涅生受伤或是死亡。

他连哄带教育,可算是断了侯涅生想要杀锦鲤的念头。

明渊是凡人身体,风尘仆仆来了西北,不躺下还好,一沾到床便困得厉害。

他睡得很沉,全然没注意侯涅生趁夜起床离开。

西北大漠很广,边境土城位于腹地深处,除了风沙尘暴,还有不少游盗和凶猛动物。

是夜,守城的将领也不敢松懈分毫,可眨眼的功夫却觉有道白色的人影闪过。

“欸?!”他揉了揉眼睛,纳闷道:“刚刚是不是有什么人出去了?”

“你眼花了吧。”另一个守将回道,“再说这大半夜的谁出去啊,不要命了么?”

他想了想,回道:“好像还真是这样,可能真是我眼花了。”

可怖的沙暴在土城附近消散,枯枝、碎石、尸体、银两......各样的东西散落在沙地上,说不定便能翻到点值钱之物。

因此,沙暴结束后便是游盗活动最频繁的时间,霍楼站在沙地上,抬脚踩碎一个游盗的头颅,而他四周也便是刚咽气不久的游盗尸体。

“无趣。”霍楼走了几步,回头笑着问道:“呦,这不国师带来的宠物吗,大半夜专门来找我做什么?”

侯涅生冷声反问道:“你我素不相识,为何要多次故意挑衅我?”

霍楼玩味地笑笑,抬头望向天边皎洁的缺月,“西北这地方荒得很,我又少有敌手,着实无趣得很,好不容易遇到个对我有点威胁的,自然要想办法搞来玩玩,不过谁想.......”

侯涅生往旁边一躲,霍楼尖锐的指尖擦着他的脸过去,若是慢一慢可能半个脑袋都要被削去,又听霍楼挑衅道:“谁知会是一只家养的宠物,主人轻轻一拽便不敢动手了。”

没了明渊在旁边盯着,他回击的速度比眼瞳变色的还快,“狼崽子,你真以为我怕了你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