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长仿佛成了个结巴,张着嘴咿咿呀呀半天,想说的词儿都堵在了喉咙里,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此时倒是王莽解了围。只见他不可置信地绕着许娴依走了一圈,上上下下打量一遍,问道:
“你是许娴依的双胞胎姐姐?”
许娴依笑道:“我是独生女啊,哪里来的双胞胎姐姐。”
“那你变化为什么这么大?”
“高考完了,想着换换心情,换一种风格——再说了女孩子换穿衣风格不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吗?你们也没必要这么大惊小怪。”许娴依说得理所当然,让人一时间找不到反驳的理由。
今天的许娴依实在有些奇怪。
平时从来不咄咄逼人的她,回答完王莽的问题之后,却像是乘胜追击似的,又盯上了班长。
“班长,你刚刚说如果我和苏淼淼比的话,怎么样啊?”
她脸上没有什么表情,语气也看似平常。
但班长总觉得,这句话里隐隐透露着杀气。
通过王莽一打岔,他总算是能理清自己的舌头了。
班长一本正经回答道:“平分秋色。我刚刚就想说了,你们俩平分秋色。”
许娴依微微皱起了眉头。
那一瞬间,班长仿佛觉得自己站在了鬼门关前。
属于男人的绝对求生欲在此刻爆发,他赶忙改口:
“但仔细一看,这五官,这性格,这穿衣打扮,这气质,还是许娴依同学要更胜一筹!”
以防自己再次感知到杀意,班长也不等许娴依回答,转头便将话抛了出去。
班长说:“是吧?贺言宏。”
许娴依也顺着班长的话,将目光转向了贺言宏。
只是,与她看班长时的表现不同。
一看到贺言宏的脸,她就不自主地低下了头,身体像是不好意思似地微微晃动,一双手挡在裙子面前握成小拳头,像是很紧张。
她的脸上有一层樱花般浅浅的红晕:
“你喜欢吗?”
许娴依问一句“你喜欢吗?”
贺言宏一时间分不清,她说的是自己今天的装扮,还是她这个人。
贺言宏还没回答,许娴依却紧张地睫毛轻颤。
这已经是她能从家里找出来的,最体面的一身衣服了。
她身世不比苏淼淼,也不比黄芳,并不是什么大家闺秀。
小时候,她的妈妈得了重病,身为农民工的爸爸就将全部心思都放在了赚钱上,即使有空余下来的时间,也都埋头去读买来的医书。
还在上小学的许娴依,这时就已经学会了照顾自己、照顾妈妈。
每每站在病床边给妈妈擦拭身体,妈妈都会掉着眼泪,说:
“是我们对不住你,依依。长大了之后不要怨恨我们,我们真的很爱你。”
许娴依一点儿都不怨爸爸妈妈。
她知道,妈妈对自己十分愧疚,同龄人都在玩乐的年纪,她却因为妈妈的病被困在了家里。
可在许娴依看来,她是这个家的一份子,她不过是做着她本应该做的事情。
后来,爸爸还真学了点名堂,考了好几张证件。
她以为爸爸成了医生,妈妈就有救了。
可,到头来,爸爸只是牵着她的手,和她一起站在妈妈的墓前,说道:“越是学医,我就越是懂得,我们留不住你妈妈……”
妈妈离开前,嘱咐许娴依和丈夫,说没了自己的拖累,以后一定要过上好日子,不然自己的灵魂在九泉之下也无法安息。
许娴依的爸爸也完成了这个承诺,他摇身一变,从一个农民工变成了这个乡镇里独一个诊所的小老板。
可,他始终活得不像人样。
除去出诊的时间,他都把自己关在密不透风的小书房里,埋头看一本本不知道从哪儿淘来的医书。
许娴依不知道父亲是否真的将那些书看进去了。
她只知道,爸爸很想妈妈,很想很想。
母亲走后,父亲又成了这样颓然的状态,许娴依仿佛成了半个孤儿。
她很懂事,这些年省着家用专心读书,高考时也破天荒地超常发挥,考出了她以前想都不敢想的好分数。
她原以为,自己一辈子都不会产生对父母的积怨情绪。
可在KtV里,看着穿得光鲜亮丽的苏淼淼,轻而易举地将贺言宏从自己的身边带了出去,她不甘心的情绪瞬间迸发出来。
她平生第一次埋怨地想,要是爸爸不像现在这样不管她就好了,要是爸爸能多关注关注她,让她有苏淼淼哪怕一半的光鲜亮丽也好了。
那样的话,她也不至于自卑到这样的地步。
在喜欢的人被情敌拉走时,连句挽留的话都说不出口的窘迫,她再也不想经历一次了。
听说贺言宏要和班长他们出去打球,她便自告奋勇地说要去。
她在家里翻箱倒柜,好不容易找到了几件合身的、校服以外的衣裳,又在父亲惊愕的目光中,找他要了一副诊所刚进的高档货——隐形眼镜。
苏淼淼尽了全力,才有了今天的这副打扮。
她很害怕,贺言宏仍旧不会喜欢。
班长那句没有说完的话,她如何不知道后半句是想要批评自己没有苏淼淼漂亮?
别人的评价,她总归是不在意的。
她只怕贺言宏和他们有一样的看法。
等待贺言宏开口的时间,仿佛过得格外漫长,漫长到她的手心微微发汗,漫长到她的内心又陷入了不断的自我怀疑。
贺言宏说:
“太喜欢了。”
“比我见过的所有女孩子都要漂亮。”
“砰”的一声,许娴依觉得自己的大脑炸开了。
像是在脑海里绽开了无数朵绚丽的烟花,剧烈的化学反应使她的脸颊微微发烫,肉眼可见地染上了一层红晕。
她甚至觉得自己快要晕厥过去。
抬眼望去,贺言宏对自己盈盈地笑,像是暖冬里最火热的太阳,像是夏季里最清凉的饮料。
许娴依不得不承认,自己春心萌动,已然坠入了爱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