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坐久了,就连车里刺鼻的汽油味也渐渐能够接受。
随着李国富一句又一句担忧的话语,计程车已然到了目的地。
在李国富担忧的目光中,李从良付了款,牵着父亲的手下车。
一年以前,李国富的手还很光滑,虽然带着点早年留下的薄茧,但也能感受出来——这是个富贵人家的手。
可现在,他的手摸起来,像是用刀刻过的皮革。
李从良知道,这是父亲一天到晚下到基层干活,留下的印记。
从前,他只是个羽翼未丰的小孩,在父亲的庇佑下茁壮成长。
父亲握着他的手,告诉他;别害怕,向前走。
而现在,却是他牵着父亲的手,下了车。
车下的空气,沁人心脾。
闻起来,似乎有股西瓜汽水的甜味。
“爸,我们这次会面,不就是要查考他们是否合格吗?”
李从良拍了拍李国富的背,将那件旧夹克上沾染的灰尘弹走。
“爸,咱们是大公司的老板。硬气点没问题。”
看着自己儿子自信而坚定的面庞。
感受着他有力的手。
李国富一瞬间,就觉得自己老了。
他曾经以为,自己会一直拼搏到七八十岁,哪怕头发花白,还会继续做着年轻人的事情,开着时髦的玩笑。
等到更老些,他渐渐走不动路,才会一点点歇下来,承认自己的衰老。
可他刚五十出头的年纪。
他仰视着儿子坚定的面庞,却好像看见了一面镜子,照出年轻时候的自己。
而儿子握住的这只手,苍老、虚弱,就连去和一个年轻人会面的勇气都没有。
在这一刹那,李国富觉得自己仿佛一个空荡荡的躯壳,盛着即将破碎的灵魂。
而他的儿子,李从良,则是满盛着生命力的树苗,即将茁壮成长。
“好,走吧。”
李国富看似得到了安慰。
可身子却不由自主地又弯了几分。
两人一起来到约好的餐厅包厢。
包厢很宽敞,里面的陈设也足够奢侈。
墙壁上贴着金银色的花纸,正面设着大红金钱蟒靠背。
巨大的落地窗,能够俯视半个黄浦江的风景。
临窗还摆着一个梅花式洋漆茶几,上面搁着几个文王鼎匙箸香盒,和一套羊脂玉白瓷茶具。
窗的另一边,地下面西放着四椅一桌,桌布绣着鹦鹉和孔雀,椅背上围着一绺绺盘花结彩。
两把椅子上,西装革履的贺言宏和衣冠齐楚的文安琪,已经等候多时。
看到文安琪的第一眼,李国富皱了皱眉头。
今天谈生意,这小子居然还带个孩子来?
真是不懂事。
即使技术再好又怎么样?
要是对做生意、谈生意一窍不通,依旧没有办法给他们家提供哪怕一点点帮助。
李国富有些绝望。
在他看来,自己儿子估计没有找对人。
这次谈话,肯定没法对公司现状进行决定性的改善。
顶多稍稍止损。
和父亲含蓄的表达不同,李从良看见文安琪也是一愣,但他张口就问:
“贺兄,请问这位是?”
李国富撇撇嘴,心里嘀咕道:
还能是谁,无非是妹妹,或者是亲戚家要帮忙带的小孩。
最差的情况,甚至是私生子。
这种问题,不如不问。
文安琪站起来,一米五几的个头,更是让李国富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想。
可文安琪下一句话,却是:
“你好,我是贺总的助理,文安琪。”
“同时,我也是我们公司的业务发展经理。”
“多多关照,李总。”
这一句话,差点把李国富吓得一个趔趄给摔了。
助理?
业务发展经理?
这么小的孩子,已经可以出来工作,而且还担任这么重要的职务了吗?
我才一年没有在商界混迹。
现在的魔都商界,已经变得这么魔幻了?
双方见面互相寒暄后。
李国富有些别扭地看着这个“年幼的小姑娘”,用不大不小的声音嘀咕了一句:
“我听我儿子说,贺总特别年轻。”
“可没想到,这贺总的助理居然更年轻。”
李国富的本意是想,通过这句话表达自己的不满。
毕竟自己的公司虽然败落了,但自己好歹也是个科技公司的总裁。
谈合作就谈合作。
管你什么职称。
说是招待我,结果找个未成年的小姑娘来,未免也太掉链子了。
可谁知,李国富的这句话说完,文安琪的脸色就变得古怪起来。
而站在桌后的贺言宏,则是猛地呛了一口水,猛地咳嗽起来。
看那个表情,似乎是憋笑憋得很清楚。
李从良和李国富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他们说错话了不成?
难不成,现在的年轻人,不喜欢别人说自己年轻?
文安琪站在两位李总面前,满头黑线。
她脸上还挂着标准的职业性笑容。
却能让人听出来,她是咬牙切齿地从牙缝里挤出字儿来:
“不好意思啊李总,我可能是长得太小了一点。”
“但我的年纪,比我们贺总要大好几岁。”
“我现在,是魔都交大,大三在读生。”
瞬间,房间里变得格外安静。
只剩下贺言宏夹杂着笑声的咳嗽声。
李从良和李国富,很同步地后撤半步,不可思议地上下打量着文安琪。
多少岁?
你说这个一米六不到的小土豆,有二十一?
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他们都怀疑这是个玩笑。
可转头看着贺言宏那个反应。
也很真实。
也就是说,她不是在说谎!
李国富一时间有些头晕。
自己儿子找来的合作对象,都是些什么人啊?
刚刚高中毕业的It大佬。
和一个长得像小学生的交大金融学学生。
现在的商界,要像网络小说一样变天了吗?
要不然,为什么会像雨后春笋一样,冒出这些个奇奇怪怪的能人义士!
李从良毕竟还是个年轻人,接受能力比父亲快很多。
他很快就缓过神来,说了句玩笑话缓和了气氛,随即坐上餐桌,和贺言宏开始攀谈。
李国富满头问号,直到李从良叫了他三遍,他才好不容易缓过神来。
“哦哦”的应着,也跟着坐在座位上。
就好像,他真的是跟着李从良过来学习的员工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