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宝儿没能等到周学艳判刑的消息,却等来了停课的通知,几名老师被带走调查,学校全面停课,就连在城里上班的小姑,也托人捎来消息,说他们工厂停工了,她暂时回不来,要接受调查。
无论是村子里,还是城里,都人心惶惶。
昭昭和成儒成杰是初中生,跟着进城参加运动,回来时个个神色都不好,显然是见到了许多让他们无法承受的事。
他们说服装厂关门了,厂领导都在接受审问,沈乔晟不知所踪,但是他的名字却被刻在了耻辱柱上,福宝儿很担心福秀芝的处境。
然而不出所料,最让家里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福秀芝被王慧珠举报了。
因为和沈乔晟的事,福秀芝被牵连了。
福家三代贫农,成分倒是清白,上面来人调查时,福满山还翻出了自己珍藏多年的光荣象征。
一张红军时期的“借粮证”。
“几位领导,我们家和那什么自本主义真的没有关系,我闺女也是农民出身,因为手艺好才选上服装厂的,你们看这个。”
调查人拿过借粮证互相看了看,这个他们知道,是当年红军时期有规定,不能拿群众一针一线,面对百姓们的热情相助,军人们无奈留下的“欠条”。
新华夏建国后,也没几个人真的拿去换粮,反而都是珍藏起来,这可是很光荣的事情。
“我小姑还受到过表彰,六二年洪水的时候,她舍生忘死,救了很多人的性命呢!她是光荣的工人!”
福宝儿的话让调查人有些犹豫,他们商量了下,最终说道:“既然这样,福秀芝同志肯定是被欺骗了,让她写个书面检讨,和沈乔晟断绝关系,并且要深刻反省自己,谴责对方的行径,等她认识到自己的错误,我们也就不再追究了,只是以后绝不可再和沈乔晟有来往!”
福满山和蒋凤霞松了口气,连声答应,当务之急是先把闺女放出来啊。
然而福秀芝是个认死理儿的,她就是不松口和沈乔晟断绝关系。
直到十一月份,一封来自首都的信件,被人翻了出来。
这封信其实在八月的时候就应该收到了,但那时候混乱程度让人无暇顾及这些,信是寄给福秀芝的,寄信人却不是沈乔晟。
这封信被当场念了出来。
福秀芝听着那人一字一句念出信的内容,只觉得心里在滴血,沈乔晟说,他是万恶的自本家,接近福秀芝只是为了腐蚀她的思想和心灵,是故意欺骗她的感情......
她听到有人在质问她,愿不愿意和沈乔晟断绝关系,并站出来批判他,指责他,福秀芝听到自己细不可闻的声音,轻轻说她愿意......
福宝儿再次见到小姑的时候,都不敢认了,她瘦得不成样子,浑身都是伤,额头上还留下了一道疤,眼睛里一丝神采也无,比当年离婚的时候,还要可怜。
蒋凤霞和福满山只是叹气,没想到闺女和沈乔晟能走到今天这一步,一个誓死扞卫爱情,一个为了让爱人脱身,留下这样一封信。
福秀芝每个夜里,想起这封信,都难以入眠,沈乔晟的苦心,她不能辜负,她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喊出那几句口号的,她只知道,自己不敢哭,也不能哭......
服装厂停办,福秀芝重新回到了青山村,她每天除了上工,还要接受一天一次的批判教育,除此之外,还要跟着其他成分不好的,一起给村里的烈属和五保户打扫院子,挑水,喂猪,掏茅厕......
那些诋毁,辱骂,和嘲讽,对福秀芝来说,就好像一根羽毛轻轻拂过她的耳朵,有点儿痒,却也无所谓。
月底的时候,村里来了几个人,押着一老一少,叩开了村办公室的门。
陈志方和王友田上周就接到了指示,现在也不意外,做好了交接手续,就带着俩人去了村子那所常年没人住的破屋子。
这屋子年久失修,四处漏风,唯一的优点就是离着河边近,没什么人住在这边。
“沈修齐,你和你孙子就住这里,”陈志方指着里面,“东西都有,缺什么再来找我吧。”
沈修齐并没有嫌弃这里的环境,他很礼貌地道谢,还好,这位陈书记看起来,并不是多么不好相处的人。
不知道儿子用了多少办法,才把他们爷孙俩安排进这个青山村。
陈志方表面上没什么,心里其实也挺可怜这爷俩儿的,他接收的档案里写的很详细,老爷子沈修齐,1908年生人,1912年跟随家里出国,曾在抗战时期,担任过华侨救援会的会长,为华夏也是做过不少贡献的人,建国后,又不断地输入侨汇,后举家回国,投资办厂,为外汇事业做出了不少贡献,结果却沦落到如今这个地步。
能帮一点儿是一点儿吧,陈志方在心里告诉自己,只要不做得太明显就好。
沈修齐带着孙子沈随之恭敬的把陈志方送走,然后就撑不住身体的虚弱,躺在了那张破旧窄小的床上。
“爷爷,你再坚持会儿,我去给你找点儿吃的。”沈随之心疼爷爷的身体,这也是十岁的他为什么毅然决然选择了跟沈修齐一起走的原因。
早在五月份的时候,沈家就意识到了危机,在沈修齐的安排下,家中的几名女眷和孩子,都被送到了港省避难,而沈修齐和小儿子沈乔晟则因为被监视着,而不得不留了下来。
只是沈随之是个变数,他为了不被送走,自己悄悄跑去找沈乔晟了,叔侄俩汇合没几天,就起风了,沈乔晟甚至来不及跟福秀芝告别,就和侄子一起被押回了首都。
最终不知费了多少周折,求了多少人,沈乔晟才把父亲和侄子送到了青山村,只求能得到一点点庇护,而他,只来得及留下一封书信托至交好友帮忙寄给福秀芝,就被连夜送到了云省。
从此失去了联系。
沈修齐叹了口气,花白的头发让他看起来无比苍老,“随之,爷爷没事,只是苦了你......”
“爷爷,别这样说,我是咱们家里的男子汉,怎么能让你自己来这里受罪呢?”沈随之拢了拢身上单薄的外衣,“爷爷放心,我很快就回来,不会让自己有危险的。”
而从他们一进村,就嗅到熟悉味道的福宝儿,正有些忐忑地藏在屋子背面,和黑娃大眼瞪小眼。
狗子,你有没有觉得害怕?
黑娃狂点头,屋里是什么人,让狗爷不敢靠近!
ps.宝子们别怪我这章一笔带过,有些事我是真写不了,事实上,光是交代这段,我写了差不多五章的样子,但是一篇也发不出来,无奈只能压缩成这一章,个中滋味,大家自行领会吧,捂脸哭呜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