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伯母潘氏哭得很伤心,她的哭声隔着房子的门,在外面的院子都能听见她的哭嚎声。
白清婉的爹爹蹲在院子里,听着这个声音,也觉得心里很不是滋味。
他抱着头,愁眉苦脸的,满脸都是内疚。
要是他之前在城里的时候能小心一点,自己避开那辆马车,他哥就不会因为救他被撞了。
白清婉的娘王氏就是这时候回来的,她今天正巧也回娘家了。
她昨天在村口的遇到了从王家村那边过来的老邻居,老邻居看到她,好心的跟她说,她娘前些日子得了风寒,好像是没舍得叫大夫,拖了一些时日,这几天好像不大好了,一直卧床在家。
王氏这才知道她娘生病的事情。
她娘三个儿子一个女儿,她是最小一个女儿,爹娘一直很疼爱她,她出嫁的时候把家里压箱底的好东西都给她了,那嫁妆足足的。
她昨天听说她娘生病的事情跟婆婆康百氏说了,白康氏当即让她今天就回去看望她娘了,除了一些鸡蛋外,还给了一两银子。
毕竟王氏嫁进来后,因为家里困难,也没少把自己的嫁妆拿出来补贴家里。
白家的三儿子能继续在县里上县学,就是因为有王氏的补贴。
白康氏是最记恩的人了,她这些年孤儿寡母的拉扯三个儿子长大不容易,每一份恩情她都牢牢的记在心里。
王氏从娘家那边回来,心情本来就很沉重,她娘家的情况比她想象中的还要糟糕。
不仅仅是她娘病了,还有因为她大哥去年在大户人家里当短工的时候,因为看不下去那个工头随意欺凌他人,跟那工头打了一架,打掉了工头三颗牙,那边不依不饶的带人打上门,足足赔了四十两银子。
四十两银子,普通农民家里哪有四十两银子,可这银子不赔,那个工头的又有的是本事让他们家里家破人亡,让她大哥去蹲大牢。
最后是家里把五亩良田给卖了,才筹得这四十两银子的。
从那之后家里的光景就不好了,一家十几口人,连饭都吃不饱,所以她娘生病了也不舍得请大夫。
王氏在那边强忍着眼泪才没哭,可她一个外嫁的女儿,除了把剩下的嫁妆留下外,什么忙都忙不上。
她在回来的路上才偷偷抹泪哭了一路呢,刚刚回家就听到家里大哥因为她男人被车撞断了腿的噩耗。
还真是祸不单行,这坏消息是一个接着一个来。
王氏看到她男人白勇抱头蹲在地上,像做错事的孩子一样无比内疚的样子。
她又擦了擦眼泪坚强起来,安慰白勇说:“你别太自责了,发生这种事本来就谁都不想的,错的不是你,是那个乱驶马车的人!
今年冬天我们辛苦点,我也跟你一起去县里找活干,大哥那边我跟你一起照顾!”
“秀娘!”白勇被王氏这么一安慰,在感激王氏的同时,心里也直泛酸,他紧紧握着王氏的手说:“都怪我没用,你跟我在一起,每天都那么辛苦,就没有过上过一天好日子,还一直要你补贴我们!”
“说的都是什么话,我嫁给你,我们就是一家人,你对我好,我当然也要对你和你家里人好!”王氏拍了白勇一巴掌。
白康氏在王氏刚刚回来那一会,正在灶房里面熬大儿子的药呢,刚刚走到门口,就听到了二儿子和二儿媳说的话。
她眼眶忍不住泛酸,她的二儿子和二儿媳都是好的,可惜就是家里实在太穷了,也实在是太倒霉了!
白康氏擦了擦眼泪,不管日子再难,只要还有一口气,就总归是要过下去的。
她调整了一下声音,朝外面喊:“人都回来齐了吗?都回来齐了就来吃饭!再不吃饭,玉米饼子都凉了!
怎么了,家里有人断了腿,就全家人连饭都不吃了?饿坏了以后谁来干活,难不成让我这把老骨头来伺候你们啊?!”
王氏赶忙把白勇给拉了起来,又给女儿白清婉使了个眼色,让白清婉去大伯父房间里,先把大伯母和两个丫叫出来吃饭。
白清婉得了授意,很机灵的一溜烟跑到的大伯父房间里。
她一边给大伯母递帕子,一边跟个小大人一样安慰:“大伯母你别哭了,你肚子里还怀着宝宝呢,你一哭,你肚子里的宝宝也会跟着一起哭的,
先去吃饭吧,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今天可是难得有玉米饼子呢,凉了就不好吃了!”
大伯母潘氏勉强止住了哭泣,她一个大人被白清婉这么个八岁女娃劝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
大伯父也呵斥她:“就是,别哭了,真是哭得我心烦,我这还没死呢,等治好了腿我还能再站起来出去做活,你个婆娘和孩子我都还养得起,别哭了啊,你再哭我不止腿疼了,我还得头疼!”
用最狠的语气,说着安慰人的话。
潘氏终于不哭了,擦了擦眼泪,领着二丫出去吃饭了。
白清婉远远的跟在后面,跟个小大人一样直叹气。
她早就看出来了,这一家子人虽然都不擅言辞,但都是好人。
现在遭此厄运,感觉整个白家的上空都笼罩着一层厚厚的乌云。
这朵乌云在下着一种叫做“没钱”的雨,整个院子都愁云惨淡的,所有悲剧的根源,都是穷。
晚饭明明有全家都难得吃上一次的玉米饼,还有咸菜和咸鱼粥,粥里难得放足了粮,稠得可以立得住筷子,但是这一餐大家都没什么胃口,餐桌上面愁云惨淡。
本来很期待玉米饼的白清婉被这种气氛感染,也没有吃上几块。
最主要的还是难吃,玉米饼是用了猪油,但是那个猪油也没舍得多放,吃起来别提有多干巴了,一点没荤腥的感觉。
因为大伯父脚受伤的事情,一家人吃晚饭的时间晚了点,等吃完晚饭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这个时候的乡下也没有电灯,都是很灰暗的煤油灯,现在家里困难了,更是连煤油灯都舍不得多点,只在吃饭的桌子上点了一盏的灰暗无比的煤油灯。
有一点点的光亮就可以了,大家所有事情都是摸黑进行。
这里所有人长久以来都习惯昏暗的环境了,一个个动作都很熟练。
除了白清婉,她也不知道她是营养不良还是怎么滴,反正到了晚上她就跟到睁眼瞎一样,看不清楚东西。
就比如今天晚饭吃完饭后,她被爹娘赶回房间睡觉,结果因为她左脚迈门槛的时候迈早了,她被门槛绊了一下,“吧唧”一下就摔到了地上,不偏不倚,正好脑门结结实实的磕到了地上。
她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马上就陷入到了一片黑暗当中。
这可把白家所有人都吓坏了,他们只看到白清婉一本正经的出门,然后就那样被门槛被绊倒,硬生生的摔到地上给摔晕了。
王秀娘冲上去一把抱起了软趴趴的白清婉,整个人吓得魂都没了。
白勇也一个健步冲上来,搂住了摇摇欲坠王秀娘,两人一时之间吓得都六神无主了。
还是白康氏先反应过来,她一拍大腿:“都还愣着干嘛,快把婉婉给扶回屋子里去,梅丫兰丫你们快去村口找李大夫!
老大家的你也快去烧热水,这撞到了脑壳肯定需要热敷,都别愣着了,快去快去!”
一屋子的人这才开始动起来,慌慌张张的四散开了。
白康氏自己扶着门框稳住了身子,拍着开始念叨:“天爷哦,这都是什么事啊,我们家最近是撞什么邪祟了吗,怎么接二连三的出事啊,是不是要找个神婆来看看才行啊!
婉婉这孩子本身就不聪明,每天就只知道吃了,这下又撞到了脑子,这要是彻底撞傻了可怎么办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