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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易说得很轻松,但顾念安知道这件事情不会那么简单,皇帝当着顾家、杨家还有褚卫舟下了旨意,封的是顾家女儿为三殿下的侧妃,而非王家的。

没有任何理由就将王月瑶赶出顾府,皇帝难免不会多想,必定会觉得顾易是觉得自家养的女儿与褚卫舟私下勾当,丢了颜面。

可王月瑶勾搭的是皇子,难不成,他顾易觉得与皇家结亲是件丢脸的事情?

顾念安眉心微蹙,正色道:

“父亲若拿不出正当理由,就在赐婚的节骨眼上,让王月瑶认祖归宗的话,恐怕会惹得陛下不高兴。

并且也会让陛下觉得咱们顾家有二心,此事是莽撞不得的。”

顾易哪里不知道她的意思,可今日岳父的态度坚决,而且王月瑶的跋扈,他也是万万忍不下去的。

她顶着顾家女儿的名头嫁出去,自己就变成了褚卫舟的岳丈,念安将来嫁给煜之,煜之扶持的又是褚思安。

虽然京都现在还未掀起争储的风波,但朝中已然蠢蠢欲动,纷纷开始选择了站位。

他自然可以大方的选择褚思安,但皇家情谊淡薄,褚思安是否又会真正的相信这位三殿下的岳丈?

顾易若有所思的打量了面前的顾念安,回想起当日他冲动想将姜芳送官时,她的劝导,以及针对庞祖望这件事情的看法,都让他眼前一亮,于是问道:

“那你如何看待这件事情?”

顾念安扬了扬嘴角,缓缓说道:

“念安就是觉得,燕过留痕,人行坏事,不可能之行一件。一个池子若是臭了,肯定不是一夕而成的,或许池子底下早就淤泥沉积,若是动手捞一下,便什么臭鱼烂虾就都会出来,池子自然也会恢复往日的清澈干净,阿爹,您觉得呢?”

虽然知道她看事情通透,但闻此言论,他还是忍不住惊了一惊,他这女儿总是能够一语惊醒梦中人。

顾易捻了捻下巴的胡须,舒心一笑:“为父明白了,你这孩子总能跳出来思考问题,实为难得。“

姜蓉有些不明所以的看向他们父女,娇嗔道:“你俩人在打什么哑谜,我怎么听不懂?”

顾念安笑着擦掉了姜蓉眼角还残留的泪珠,柔声道:

“此事还得让阿娘出面,之前服侍听雨轩的青玉还有鸳鸯等一干人,肚子里总是有些东西还没有老实交代。

若是阿娘能让他们交代了,再加上翠芝往前给我下药的事情,我想阿爹和阿娘的烦恼便会迎刃而解。”

姜蓉恍然大悟,她这是让自己去找王月瑶在府里做过的腌臜事,再加上毒害姊妹,搅得家宅不宁,想必陛下也不能不答应顾易的请求。

而且顾家对王月瑶可算是仁至义尽,尽心教导不说,衣食住行也从未苛刻,谁也不愿意养一条白眼狼在身边吧。

心头大患一解决,姜蓉觉得自己浑身轻松,笑道:

“因为这件事情,晚间也没吃多少东西,这会子觉得肚子也有些饿了,不如你陪着我吃点。”

顾念安娇娇的挽住姜蓉的胳膊,道:“自然是好的,念安在外头逛着,虽说吃了不少东西,不过这会子都消化光了,正好吃点。”

穗禾心疼的瞧了一眼顾念安,自从刚才河边发生那事情之后,自家姑娘就一直闷闷不乐,也不说是谁救了她,更别说吃什么东西了,说这些话,不过是宽慰侯爷和夫人。

姑娘那么懂事,她也得多贴心,于是赶紧跟去厨房忙活,不一会,桌上就摆满了珍馐佳肴。

“不是说随便吃点?怎么准备如此丰盛?”顾念安问道。

姜蓉笑道:“今日毕竟是你回家之后第一个节日,可不得丰盛些。”

顾念安柔柔道:“阿娘上午不还说不要把念安给宠坏了吗,怎么自己不以身作则呢?”

姜蓉眉间最后一丝忧愁终于一扫而过,她勾了手指夹在顾念安的鼻尖,轻柔的捏了捏,嘴角上扬:

“你这孩子,竟然拿阿娘打趣,真是该打!”

候在一旁的如意,瞧着这温情的一幕欣慰的背过身去,悄悄的抹了一把眼泪。

自大姑娘回来,夫人身体也渐渐好了起来,不仅胃口变好了,精神也更加充沛,与之前缠绵病榻的夫人相比,简直判若两人。

如意心里突然大惊,纵然说姑娘是一味神丹妙药,也不至于让一个病了十年之人突然好转吧,难道……

如意想得出神,正好撞见了顾念安晶莹的眸子,不知为何,如意觉得她那双眼睛仿佛看透了她心里的想法。

如意暗暗忖度,看来这鸳鸯还得好好审审……

*

顾侯府里一派欢声笑语,可寿宁宫的偏殿却一片凄清,褚思安和褚煜之一人提了一壶清酒,在院子里把酒言欢。

暮色之下,褚思安高举酒杯,醉醺醺与月亮对饮了一杯,烈酒下肚,身子瞬间暖和不少。

“上元佳节,你却不回府去,在这儿陪着我这孤家寡人,真是义气!”

褚思安嘴角噙着笑,摇摇晃晃的拍了拍褚煜之的肩膀。

褚煜之眼底含了凄楚之色,骨节分明的手指托着白瓷酒杯晃了晃,然后一饮而尽,苦笑道:

“我倒不是专门来陪你,只是府里聒噪得很,那位侧妃夫人自昨日宫宴回府,便一直在我耳边嚷着要退婚。”

褚思安揉了揉眉心,打趣道:“那秦青丢了清白,难道你家侧妃夫人还打着她的主意?还是为你另寻了那家的好姑娘?”

褚煜之推开了褚思安搭在他肩膀上的手,站起身来走到了那颗树叶都已掉光的桂花树下。

月光如雪,透过错乱的树枝,斑驳的泼洒在了褚煜之的身上,他的背影坚若磐石,缓缓说道:

“我说过,我这一生,只此一人。”

言毕,俊朗少年从地上拾起一根枯枝,又将手中的白瓷酒杯重重地抛至空中,然后枯枝作剑,身形飘逸的行了一只剑舞。

那白瓷酒杯仿佛是沾了灵气,像只山野精灵一般在褚煜之手中的枯枝上来回跳跃,最后又顺着枯枝稳稳的落在了石桌之上。

褚煜之的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没有半点拖泥带水,简直漂亮。

褚思安手肘撑在石桌上,斜倚着身子,欣赏完了这一出剑舞,不由的为他鼓掌叫好,原先对顾念安莫名的情愫也被他深埋进了心底。

褚煜之有他想要的东西,他自己也有自己的使命,不属于他的,终将该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