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淮听到明帝的话,瞬间一愣,这么多年来,这还是头一次,父皇关心他。
以往多少次死里逃生,多少次冲锋陷阵,他的父皇都没有问过一句,他有没有受伤,伤的重不重,痛不痛。
就算上一次,他病入膏肓,药石无医,他也只是在他昏迷时,匆匆来王府看了他一眼,便回了宫。
然后下旨让夏雨薇来给他冲喜,他连一句关怀的话,都不曾说过,更不用说,为他找寻找名医。
但是对宇文兴呢?父皇一向宠爱有加,他做了错事,他的父皇也能生着气,一边训斥着,一边给他擦屁股善后。
其他的皇子,喜欢花很多心思,让父皇知道他们办差的辛苦,知道他们的孝心,知道他们的忠诚。
只有他,不屑于争风吃醋,争权夺利,处处顶撞父皇。
父皇从来对他,都是不咸不淡的,他一直觉得,他儿子多,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
母妃又一心扑在九弟身上,他也就成了爹不疼娘不爱的孩子。
战场上,所向披靡,冲锋陷阵,成了他成就自己,保护百姓的唯一方式。
后来有了夏雨棠,跟他两心相许,才觉得,他也该珍惜自己的生命,去守护她的余生。
如今乍一下,听到父皇冷声关心他的话语,才知道自己从前的性子,有多执拗,有多不讨喜。
他的父皇不是不关心他,而是从前的他,不懂的如何与父母相处。
此刻,明帝的话,像是一股暖流,流向了他的四肢百骸,让他的心里止不住的升起了对父母的渴望。
“是,父皇。”他轻声回答,语气里,带了丝显而易见的颤抖和哽咽。
“王爷,您忍着点,要缝针了,很痛。”李思量轻声说道。
李思量的话,加上宇文淮哽咽颤抖的语气,让明帝心头一痛。
那么深的伤口,他的儿子得多痛啊!可他还强压着痛楚,颤抖着声音,若无其事的回答他的话。
“你手轻一点,没看到他疼的都发抖了吗?”明帝把矛头指向了李思量,怒声吼道。
宇文淮心里疑惑,但看到李思量朝着他使眼色,他还是极其配合的“嘶”了一声。
李思量缝合伤口的技术,还是之前夏雨棠教给他的,就连针线,都是夏雨棠给他的。
当时也给了他一些局部麻醉,他一直没舍得用,主要是这宫里,也没人受到刀伤,箭伤。
更没有人的伤口这么深,需要缝针。
他这是他第一次给人缝合伤口,但他在家时,在瓜果蔬菜上,已经用其他的线,穿在这根针上,练习了无数遍。
所以虽然是第一次,但他的手法也是相当娴熟。
他给宇文淮清理伤口,然后便注射了局部麻醉。
所以宇文淮不仅感受不到缝针的痛,而且连伤口本身的痛都消失了。
会哭的孩子有奶吃啊,王爷!李思量边缝针,边在心里说道。
受了这么重的伤,不让皇上心疼一下,那也太不值当了。
听到宇文淮“嘶”的抽气声,明帝忍不住转过身来。
看到李思量,翻开宇文淮伤口处的皮肉,用镊子夹着一根弯钩形状的针,穿透皮肉,一针一针的缝合。
顿时不忍再看,移开盯着伤口的目光,看着宇文淮的脸,满脸心疼的说道:
“儿啊,你不必忍着,痛就喊出来。”
宇文淮看着明帝,一脸动容,眼眶里也泛起了水润的光泽,轻声回答道:
“唉,爹,儿子不痛……哎,嘶!”
他话音未落,李思量便在他远离伤口的皮肤上,夹了一镊子,他没有注意,顿时疼的倒抽了一口凉气,喊出了声,眼泪一下子飙了出来。
心里暗骂,李思量下手太狠!
李思量抬眸,深深的看了一眼宇文淮。
王爷啊,你不会叫,老臣便帮帮你。
宇文淮会意,看着李思量的眼里,带了一丝几不可见的祈求:我自己叫,烦请您高抬贵手!
李思量背对着明帝,所以明帝并未看到两人的眉眼官司。
他听到宇文淮,那变了声调的呼痛声,看到他眼里瞬间蓄满的泪水,顿时又心疼宇文淮,又气李思量手重。
“你就不能轻点儿吗?你没看见他都痛成什么样子了吗?”明帝怒吼道。
“回皇上,这么深的伤口,怎么会不痛呢?况且要想伤口愈合的好,还得缝合,且还得缝合好几层,长好的伤口,才会平整,不会有后遗症。”
李思量不卑不亢,毫无惧色的对明帝说完,又对着宇文淮说道:
“王爷,还请忍耐一二,毕竟您受伤也是家常便饭,您应该早就习惯了。”
李思量一番话,噎的明帝哑口无言,又无地自容。
毕竟曾经他这个做父亲的,也太不称职了,宇文淮每次受伤,他都没有关心过。
明帝心里暗暗发誓,以后要多多补偿宇文淮。
接下来,在宇文淮时不时闷哼一声,“嘶”一声,倒抽一口凉气,和明帝又愧疚又无能为力,急的原地转圈圈中,李思量才有条不紊的给宇文淮包扎好了伤口。
连明帝自己都没有发现,他对宇文兴的失望和痛心,就因为宇文淮受伤,而渐渐消散。
等李思量退了下去,明帝又让他身边的王喜公公带宇文淮换了身干净的衣服。
等宇文淮换了衣服出来时,看到明帝摆了一桌子菜,都冒着腾腾的热气。
宇文淮还是昨晚吃过饭的,说是吃饭,其实就是买的干粮,烧鸡,对付着吃。
因为他怕在路上,多耽误一日,便多一分危险,所以一路上,他们日夜兼程,都不曾好好吃过一顿饭菜。
今早空着肚子,又与那些刺客缠斗,后来又直接进了宫,所以眼下已经过了午膳时候,但他连早膳都还不曾吃过。
此时看到一桌子,热气腾腾的美味佳肴,有些移不开眼睛,不自觉的吞咽了一口口水。
在落针可闻的大殿里,“咕嘟”一声咽口水的声音,十分响亮。
明帝笑了一声,放下了手中的书,缓缓走了过来,宇文淮顿时尴尬的嗫嚅道:
“父皇,儿臣……儿臣……”
明帝伸出手,把手放在他肩膀上空,想要拍拍他的肩膀,又想起他的伤口,只好又收起了手,和蔼的说道:
“饿了吧?吃饭,就等你了。”
宇文淮顿时高兴的不得了,一迭声连应了好几个是。
这还是头一次,父皇留他单独吃饭,他心里的激动可想而知。
毕竟哪个做儿子,不渴望得到父亲的关注呢?
宇文淮暗道,今天这伤受的可真值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