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听于穗岁的话,已经是温柔的,亲和的,甚至比起那些平日里说的讨好他的话,更加的悦耳。
身体的衰老,变化,是怎么也掩盖不住的,朝堂上的大臣,他们看向他的那些儿子们的眼神,也是怎么也遮盖不住的。
太子为首,那些大臣私下里的小动作,康熙是瞧得一清二楚。
少时真的以为自己能是父子君臣相合的,如今看来也是一个笑话。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康熙发觉自己这一年多的心态变化,是猝不及防的。
他终于是明白了,于穗岁说的那一句:她都想要做皇帝,他的儿子们为何不会想要当皇帝。
人人都想要那个位置,可那个位置上坐着他。
他的儿子们总有一天会联合起来,先解决他,再分的利益。
“你能做什么?”夕阳下的光太过的柔和,带着蛊惑,康熙不自觉的问了出来。出口之后,他又后悔了。
眯起眼睛看着于穗岁,半边的脸在光影里,半边的脸在黑暗之中,明明灭灭般,看不真切。
她想要什么呢?
后位?
康熙觉得于穗岁的野心很大,她跟别的女人不一样的,她从一开始就不耻于自己的出身,在她的世界里,她即便是个妓女,也该拥有最好的一切。
她不受这些世俗的束缚,可是她又活在这个世俗里。
于穗岁笑了,那种尽在掌握之中的笑,她眼睛亮得如璀璨的星星,发着光,盯着康熙的脸,“皇上想要我做什么?”
她能做的可多了,比如说:废太子。又比如说,康熙想要他的儿子得道什么结果,都可以用她的名义。
于穗岁的手从康熙的脸上放下来,缓缓地滑倒他的胸前,明黄色的龙袍,胸前绣的龙纹,那长长的龙须,摸起来非常的好,“皇上,你说东我绝不往西。”
她是多么好用,多么趁手的工具。
流言蜚语叫于穗岁想到了新的方法,名声好坏,她既然不在乎了,那自然要走最快的路。
两点之间直线最短,她既然不想绕弯子,找康熙当同盟是最方便快捷的。
康熙低头看着停在自己胸口的手,白皙柔滑,触手生温,他喜欢这一双细嫩的手,捏在手心里如上好的羊脂玉。
她此刻停在这里,说的话极为的悦耳,只是他不信。
“你要什么?”康熙不觉得于穗岁是个好心的人,她说什么都必然要带上报酬,她一定是要从他这里得到某一种东西。
于穗岁眼波流转,长长的睫毛覆下,“皇上,我还不曾体验过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感受,我想要试试。”真话假话参半。
康熙眉心隆起一个川字,于穗岁说的话,他不一定全部的相信,但是有些话又是可以信的。
“你似乎笃定朕会答应你。”康熙的声音很轻,有些飘渺,他的视线又落在了窗外那一道残阳上,只剩下一条线了,似乎马上就要沉落下去。
康熙想到了自己的年纪,年过五十,天命之年,他并不想认命。
于穗岁不是笃定康熙会答应她,是因为康熙没有其他的选择了,她这样合适的人,千载难逢。
美人祸国,那是美人的错。到时候于穗岁祸害了康熙的儿子们,只要康熙一哭,说句自己识人不清,那个人不会顺着这个话说下去。
届时那些骂名自然由于穗岁一个人背了。
跟康熙有什么关系,他还是那个明君,还是那个撤三藩,亲征噶尔丹的好皇帝。
一切的一切,都跟他没有关系。
“皇上,不愿意吗?”于穗岁说着又用手点点康熙的胸口,“我不过孤身一人,又是个女子,皇上害怕什么?我什么都没有,只能依靠皇上。皇上的手一翻转,就能压下我。”
康熙犹豫什么,有什么好犹豫的。
“皇上,你说太子是不是也在想,皇上圣明,是个慈父,万不会做出杀子这样的事。他们即便是做了,皇上也会给他们留一条生路。”于穗岁的声音又开始变得越发的柔和,既然不会死,那么为什么不搏一把大的。
不是说,搏一搏,单车变摩托。
这样的大好的机会,康熙哪一个儿子会放弃。
康熙愣了一下,这个角度是他从未考虑过的,他的确是从来没有想过,要杀子,不说虎毒不食子,他觉得自己能够镇压这些儿子,用不上这样的手段。
于穗岁这样一说,他又觉得这个可能性不小。
若是太子逼宫,他会杀了太子吗?
不会的。
康熙知道,自己对太子倾注的时间精力远远超过其他的儿子,他一开始到现在,哪怕是出了那件事之后,他认为的继承人,还是只有太子。
太子是最适合做下一任皇帝的人。
于穗岁的话给他提了一个醒,太子现在隐忍,是因为实力还不够,若是太子在朝堂上,有了更多的能力,那么他会怎么样。
朝堂上的那一群大臣,他很清楚,都是膝盖软的墙头草,他们追逐的是皇帝,而不是他这个皇帝。
只要能给他们想要的一切,哪一个皇帝都不重要。
不然不会有那么多的人想要从龙之功。
“你还想说什么?”康熙于穗岁也不是什么都不知道,她读过的书还是留在了她的脑子里。
她不是只会哄男人,只会那床上的手段。
于穗岁依靠在椅子上,微微抬起头来,余晖消散,整个屋里都变得暗沉,楼下的宫人想要上来点灯,可又怕打扰到于穗岁跟康熙说话。
站在楼梯转角处踯躅,见着梁九功从旁边的耳房里拿着鼻烟壶出来,忙下来问,要不要上去点灯。
梁九功思考片刻,说:“等皇上喊话,别自己上去。”他想,今日皇上肯定是要跟丽妃说一些什么,这些个小宫女上去打扰了倒是不好。
又从怀里掏出一块怀表来,瞧了一眼上面的时辰,还有一会,不着急。
张姑姑回了后边的罩房里,该跟梁九功说的,她都已经全部的说了。
只是娘娘心善,不想惹事,可有些事,越是不敢,越是欺负你。
她来了这么久,也算是能给娘娘办一点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