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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江`原`创独家发表

柳亭却是满眼的不相信,秀眉紧蹇,道:“你一个女孩子家,学这些东西做什么?你再有力气,能敌得过府上的怯薛歹?快把你的胆子收收吧,别无法无天的。”

奉书急了,撩起被子坐起来,“你不信?我现在就可以演给你看!你随便说一个府上的去处,我去那里偷件东西来给你,怎么样?我还可以把刚才那婆子敲晕了拖过来……”

柳亭一把按住她,半是着急,半是哄劝道:“不许冒险!好好,我知道你现在有本事,你的心意二姐领了,好不好?你也不想想,答剌麻八剌不久就要回来了,要是得知我从这里逃了出去,他立刻就能想到是你……”

奉书嗤笑一声,“他算得什么?你忘了,他那天差点让我割了喉咙!姐,你什么都别怕……”

柳亭微微变了脸色,“你还提那天?那天你吓死我了!你以为答剌麻八剌真的那么无能,让你一推就倒?他那天晚上早就摔跤摔得筋疲力尽,十成的力气剩不下一成,回帐子时,腿脚都是抖的。你道他平日能那么容易着你的道儿?你要是再敢那么拼命一回,我……我就算磕穿了头,也救不来你了!”

奉书见二姐句句长敌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急得直捶床。但她也心知肚明,自己那日得手,确实有着不少运气的成分,忽然一闪念,问:“那天我逼他发誓,不伤害你,他可说话算话?”

柳亭见她暂时不提逃脱之事,神色也慢慢平静下来,点点头,道:“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吗?围猎结束之后,他……他除了偶尔讥刺我两句,倒一直没怎么为难我,只不过……只不过……”

奉书忙道:“只不过什么?”

柳亭犹豫了片刻,才低声道:“他此前对我还是有些偏心的。那以后……那以后,却是一直冷落着我,想必是将那天之事迁怒于我了。不过奉儿,我不怪你……”

奉书大出所料,只觉得匪夷所思,慢慢道:“难道你还真喜欢他不成!”

柳亭搂住她,挤出一丝落寞的笑,“喜欢不喜欢,又有什么要紧呢?咱们都是亡国之人,又是女儿之身,要想在这一片异族土地上平安终老,除了靠着男人的福荫,还能有什么办法?只有跟对了男人,才能有幸体味一下好好活着的滋味。要是凑巧还能有个一儿半女,一辈子便有着落……”

奉书大睁着眼,感觉好像突然不认识二姐了,张口结舌了半天,才说:“二姐,你糊涂啦?你你……你说他……麻、胡麻……是跟对了男人?你还要给他生……生……”她说着说着,便臊得无法再开口。况且胡麻殿下的全名,她始终记不住,也说不出来,耳中听着二姐自然而然地一遍遍提他的名字,心里面无比憋闷,好像在让人用碎瓷片一下下的划。

柳亭看着她,杏核般双眼,柔和的目光,透着些许清冷的意味,好像一匹深色的缎子。

她淡淡道:“你也不是看不出来,答剌麻八剌是太子最宠爱的儿子,等到将来帝位更迭,整个天下还能不是他的?到时我也不指望什么封妃封嫔,也不求什么荣华富贵,但至少能不被蒙古人肆意欺侮,不会再让人当牲口一般踏在脚底下……”她眼中泛出泪花,正视着奉书,轻声道:“所以我是不会逃的,好妹子,你懂不懂?哪怕有百分之一让人捉住的可能……我宁可死,也不愿意再当一次俘虏,再被送到什么蒙古人家里做一钱不值的驱口!”

奉书听着她温柔而坚定的话语,心里面却是翻江倒海的难受。一时间觉得二姐句句皆错,只想一巴掌将她打醒,一时间又痴痴地望着柳亭清秀绝俗的面容,觉得她说的句句属实。二姐比她在那天在帐子里见到的其他女奴都要美。胡麻殿下心肠再黑,也绝不会舍得亏待她。倘若自己与他易地而处,等到以后真当了皇帝,给她封个贵妃娘娘也不奇怪——王妃对她的态度就是明证。

突然心中一颤。倘若二姐真的被胡麻殿下宠爱,那爹爹……

随后那一点不切实际的希望便被她自己否决了。胡麻殿下虽然贵为皇孙,但也不能左右忽必烈的决策。况且,就算他有那个能力,又怎会为了一个汉人婢妾,而放过朝廷最重视的敌人?

眼下二姐能做的,仅仅是自保而已。

柳亭见奉书只是盯着自己看,明白了她的意思,寂然一笑,指着自己的脸颊,“有时候我真想几刀划了它。有时候我却害怕它长出一颗痘子,连洗脸也不敢太用力。”

奉书叹了口气,问:“这么说,你是决意在这里待下去了?”

柳亭眼中露出哀伤的神色,迟疑了好久好久,点了点头。

奉书嗓子里一下子哽住了,忽然紧紧握住她的手,哑声道:“我保证不会让你再被捉住!我、我还可以请我师父来帮忙,保证能将你平平安安的带出去,谁也伤不到你。姐!你相信我!你要是留在这儿,这府门口到处都是恶狗,我可不能随随便便再来看你……下次咱们再相聚,可不知要到几时了……”

柳亭眼中泪珠滚落,小声道:“别灰心。等我……等我熬过这段日子,以后会越来越好的……你也相信我……”

奉书呜咽道:“以后?等你以后生孩儿,做贵妃娘娘吗?我、我不要……就算你做了,那也不知是几十年后的事情了……我这几年天天想你……我不要再等了,我要以后天天跟你在一块儿……”

柳亭紧紧搂住她,抽泣着道:“傻孩子,傻话!”轻轻抚着她的长发,亲了她一口。

院墙外面,更鼓声阵阵传来。奉书低声道:“我们已经说了一个时辰啦。”

夜晚在飞快地过去。一个时辰的相聚似乎太短,可该说的,都说得差不多了。

柳亭点点头,默然许久,似乎是下定了什么决心,轻声道:“奉丫头,你想和姐姐天天在一块儿?”

奉书点点头,含含糊糊地“嗯”了好几声。

“我……我倒有个万无一失的稳妥法子……不用你冒险……也不用逃……”

奉书睁大了眼睛,“二姐你快说。”

“你可能会暂时觉得委屈些,但姐姐决计不会害你……”

奉书毫不犹豫:“我以前受过的委屈还少吗?你说便是。”

“好……那么等答剌麻八剌回来,我去求他,把你从太子府要过来。你虽然是公主身边的奴婢,但公主也不是离不开你。转手与人,也就是一句话的事。到时候你住在这府里,咱们姐妹俩住在一块儿……”

她还没说完,奉书像被火烫了一般,蹭的跳起身来,叫道:“不行!不行!那样我就一天都没好日子过了!第一天就得让他把喉咙割了!”

柳亭忍不住抿嘴一笑,“怕什么?他又不是心胸狭窄的无知妇人,不会跟你一个小丫头计较这些的。那天你从帐子里离开后,他虽然懊丧,可也没有半点追究你的意思……”

“那是我逼他发了重誓!”

柳亭脸一红,怜惜地看着她,“傻丫头,你相信我,我还看不出来吗?我从没见过他对哪个姑娘念念不忘那么久……等你来到这里,只要你别像上次一样无法无天的,他肯定会疼你……”

奉书犹如被兜头泼了一桶沸油,全身呼的一下子燥起来,半天才结结巴巴地说:“你……你是让我……让我……和你一样……”

“我知道你现在不太喜欢他……”

“以后也不会!下辈子也不会!我天天咒他从马上摔下来摔断脖……”奉书一时气急,方才觉出自己口不择言,连忙捂住了嘴巴。胡麻殿下虽然讨厌,可毕竟已做了自己姐夫,自己再咒他,岂不是当面扇二姐的耳光?

柳亭却丝毫不以为怪,只是叹了口气,“过了这几个月,还不消气吗?我知道他是对你不太客气,但你想想,他是金枝玉叶,王子皇孙,对手下的奴婢是不客气惯了的,那是他习惯使然,并非有意让你不自在……”

奉书气得轻轻打了一下她的手背,“姐,你糊涂啦?你这是替他开脱不成?上次……上次……”她记得清清楚楚,上次胡麻殿下试图摸她抱她,柳亭明明白白地恳求过,制止过的。

柳亭语气依旧冷静,“上次我也是被吓到了,可是这些日子静下心来再想,跟了他……倒不失为你的一个好归宿。我也在太子府待过那么久,知道那里的日子不好过,公主更不是好伺候的。你现在穿着打扮虽然还光鲜,但我知道,你天天都是在吃苦……以后更是……”

奉书气急,忽然扭身从她怀里钻出来,道:“我明白了,是他授意让你说的这些,让你来做说客的,是不是?”

柳亭神色有些难堪,扭着手腕,柔声道:“不是!他若是真要得到你,法子多得很,哪里用得着说客?哪里用得着征求你的意见?我、这是我的意思……趁他现在还没回大都,还没来得及对你用强,你顺了他的意,以后的日子还会好过些,二姐会帮衬你……你知不知道,像你这样身份的人儿,能这么顺利地入了人家蒙古贵族的眼,是多少姑娘求之不得的福气……”

奉书冷冷道:“姐,你什么时候真当自己是奴才了?你还没当上贵妃娘娘,就这么着急做赵飞燕、做也速干,把你的亲姐妹送给你男人?”

柳亭一下子泪流满面,呜呜哭起来,“我没有……我真的是为你好……奉儿,你怎么就不相信我……你是我亲妹子,我真的不会害你……你千万别会错了意……”

奉书话刚出口,也觉得话中的刺太过尖利,看到柳亭痛哭失声,立刻便后悔了,生硬地道:“我自然相信你。”

柳亭用力咬着嘴唇,只是流泪。

奉书看到她鲜嫩的唇瓣上留下一道道牙印,忍不住心疼,小声说:“好好,我说错话了,行了吧?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是那样子我不觉得好,你明不明白?你不用再说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