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一生最容易心软的时间段可能就是青少年的时候的,那个时候的感情纯粹,青涩,脆弱的不堪一击却也难以忘怀。
尤其是一个本就没有什么过多接触的人,只是留下一点朦胧的好感,若是念旧的人可能会在心里不断的去美化,直至完美无缺。
在胡峰眼中冯老师就是那个完美无缺的人。
她有着女性身上特有的温柔,包容,也不同于其它老师那般的矜傲,高高在上,她热爱她的工作,也热爱她所教导的莘莘学子。
他年幼的时候母亲早逝,说实在的过去了快二十年他早就忘记了自己母亲的模样。可是当他再一次感受到母亲的关怀的时候是在冯老师的身上。
他记得他当时在班里并不受老师待见,可能是因为他成绩太差的原因,所以哪怕是他不怎么惹事,也不得老师喜欢。
座位永远都是在后面倒数几排徘徊不得寸进。
学习就是学校衡量一切的尺度。
学习不好等同于‘坏学生’占着前面的位置等同于是在浪费好地方,哪怕是他不打架,不捣蛋老师看见他的时候永远都是皱着眉头的。
但是冯老师不一样。
他当时是翻墙进附属一中的。
冯老师从旁边经过的时候看见了翻墙的他,眼神里并没有厌恶和不悦。过多受到不平等待遇的人对人的感知情绪格外的敏感。
她的眼神就像是流水一样温柔,甚至是在墙根处帮他搬砖头只是为了方便他下墙不至于受伤。
她和别的老师是不一样的。
过早的缺失母爱致使他对这样的冯老师爱戴非常。
所以当知道冯老师花白着头发,言语悲切地请求他的时候,他几乎是没有任何的犹豫就答应了冯老师。
冯老师的境遇不是很好。
后来因为张玉有些亏欠总是有意无意的避开忽视冯老师家的事情,以至于他并不知道冯老师的儿子出事。
此刻的冯老师再也受不住任何的打击,他也不忍心让冯老师失望而归。
事情比冯老师想象中的还要顺利。
从民政局出来的时候张玉的手里拿着那四四方方的小本本,又是哭又是笑滑稽极了。
她拿着小本子想要找一个可以倾诉的人可是放眼望去,对上的便是那双有些浑浊却暗含光亮的眸子。
手指攥紧手中的东西,强制地压抑着自己激动的心情,她努力的忍住那种出丑的感觉,将因为情绪起伏过大而上涌的想要上厕所的感觉压下去。
冯老师就站在那里几乎是撑着老张头的手才能站的稳稳当当。
一把年纪临了还要操心,不论是她的身体亦或是精神状态都有些撑不住。
伸出去的手僵硬在半空中,张玉就像是老鼠见了猫一样往后退缩。
当后退之后的她意识到什么的时候,再看冯老师,冯老师的已经红了眼眶。
一而再再而三地抗拒让这个年过半百的人受不住。
可是张玉对于一些伸手,伸脚这样的肢体动作有着深刻的记忆,并且都是痛苦,恐惧的。
本能的害怕,就像现在,她自己都没有反应过来身体已经率先有了后退的意识。
可是当视线触及到冯老师受伤的神情的时候,掩埋在心底多年以来的悔悟以及愧歉混合着这两天冯老师为她奔波带着她脱离苦海的感激,让她的脚像是生了根一般定住在了原地,没有再后退。
虽然她的身体因为这个举措而颤抖,眼神也不自觉的带着惶恐和惧怕,手死死的握紧,指尖掐在掌心传来刺痛迫使她的不甚清醒的脑子有了些许清明。
不然可能她还是会忍不住的逃跑,闪躲。
好像知道张玉站在那里一脸的难挨地神情是在等待她的触摸,以至于让原本放弃抚摸张玉头顶的冯老师再一次地往前进。
似乎是在顾忌着张玉,冯老师的手伸的很慢,带着安抚温柔之意,给足了张玉接受的时间。
她浑身紧绷着,牙关死死的咬住脸颊里侧的嫩肉,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好像有片羽毛落在发旋,轻柔地混合着钢笔地油墨儿。
她以前一度厌恶冯老师身上的油墨味儿,因为钢笔的油墨味道很臭,而冯老师又是任教老师,身上的油墨经年累积就像是将她整个人都浸透般,那种味道无论如何都挥散不去。
可是当她再次在她的衣袖上闻到熟悉的墨水味儿的时候她竟然有些沉浸其中,这个味道让她问着莫名地心安,竟然生出了贪恋来。
发黄的手上皮肤是褶皱的,她的手虚抚着她的头发,小心翼翼,不敢重一分生怕惊吓着张玉。
半阖上的眼眸微眯,温热的阳光洒在她身上,暖色的阳光落下,阳光下隐约可见光亮中起起伏伏地尘埃,甚至是可以清晰的看到她脸上金色的绒毛,像是蒲公英,可可爱爱。
冯老师的目光充满了爱意,一寸寸地描绘着她的容颜。她过得不好,瘦弱不堪,脸色蜡黄,眼睛凹陷,一副不久于世地模样。
和记忆里的样子没有半分相像,这让冯老师不悦的皱紧眉头很是不满自己看到的。
“太瘦了。”
这三个字轻飘飘地的落进张玉的耳朵里,她的眼睛依旧是闭上的,没有睁开,就好像要细细地去感受久违的温暖一般。
可是睫毛分明颤动的厉害,像是忍耐到了极限。
旁边的老张头看着她们这样僵持着,开口:“好了,好了,我们回家,早点回去,早点安心。”
回家。
这两个字砸在张玉的心头,对于张玉来说胡峰的房子并不是她的家,或许曾经是,可是在经年漫长的殴打中她逐渐麻木,也失去了那种‘这是自己的家’的感觉。
可是现在,站在自己面前的二老在说着,他们回家。
那里……
还是她的家吗?还有她的容身之处吗?又或者说那个家里一开始有她的位置吗?
她不知道,也不想去知道。
人这一生,最该学会的就是审视夺度。
难得糊涂。
有些事情剖析地太清楚反而让人难堪。
至少她已经成功的逃脱了地狱,脱离苦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