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邸之中。
面对景清的欲言又止,隋唐便知道这一趟景府之行并不顺利。
老实说,除了一场兄弟间的争论,景清没有得到任何有用的消息,甚至,连他自己都开始犹豫动摇了起来。
“景大人?”顾诚轻唤了一句,将景清的思绪拉回了现实。
他抬头先看隋唐,复又看向顾诚,这才缓缓开口说道:“我兄长说承德书院之事,牵连甚广,朝中许多官员都牵扯其中,别说是他,就是魏斯跟田和,也难以随意处置。”
“此事当真如此严重?”司马法忍不住问出了同样的问题。
在他想来,景氏作为姜国三大顶级门阀之一,都办不了一个承德书院,那事情得严重到什么程度!
“这么说吧,此事若是魏氏、田氏主导,景氏自然乐见其成,其他两家的想法大概也是如此。”
景清的解释很模糊,但顾诚一下子便抓住了重点。
“景大人的顾虑,顾诚明白了,这承德书院之事,咱们也只是才刚刚知晓,不若待细查之后,再做定夺如何?”
感受到景清的为难,顾诚也不好多说什么,然而,他话音方落,门外却突然响起洛河清脆悦耳的声音。
“承德书院之事,我们已经查明了。”
在洛河前往廷尉府的时候,沉香夫人便已经打算将隋唐拉入此事,等到任原派人回去报信,她便顺理成章将得到的消息送了过来。
此时,洛河拿着承欢楼搜集到的信息来找隋唐,却恰好碰上了几人正在商议此事。
她想也没想便一声高呼,跨门而入。
眼见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洛河没有半分怯场,她轻移莲步,分别向隋唐、顾诚和任原问了一声好。
紧接着便将自己得到的消息尽数说与众人。
“大家应该知道,姜国实行察举制,主要是根据个人才能和品行进行推举和征召,但承德书院建立以来,若要为官,必先经过学院大儒举荐,否则任你才能盖世,都只能埋没,而要得到学院大儒举荐,便需奉上银钱、土地、甚至子女,以银钱多寡、土地是否肥沃、子女体态相貌等,评定等级,授予官职。”
“其次,他们与各地商会相互勾结,借助天灾,低价收购粮食,再高价卖出,若无钱购买,可提供借贷,等到百姓债台高筑,便诱使对方抵押房屋、卖妻卖儿卖女、或以自身为奴,京中有因高利贷而致人死亡者,多为此因。”
“而那些他们用各种手段得来的女子孩童等,皆按其相貌体型之优劣明码标价,公开售卖,销路甚至远至辰、岐两国。”
“这还不是最残忍的,最残忍的是对于那些评定不过关的,他们往往选择采生折割的手法,街巷之中,那些形貌怪异,身有残疾的孩童,多出于此,他们控制这些孩童,或乞讨、或卖艺,以为其谋取钱财。”
洛河的声音极其好听,犹如珍珠落玉盘,然而,她说的话却如同一把带血的刀,将在座众人刺了一个鲜血淋漓。
“无法无天,简直无法无天呐!”司马法喃喃自语。
姜国半部律法出自他手,可今日看来,那让他引以为傲了大半辈子的律法,竟是何等的讽刺。
任原则更是怒火中烧,他霍然起身,一声怒喝:“洛河你今天说那狗屁的承德书院在哪儿来着,老子这就带人去平了它。”
“大个子叔叔,你莫冲动。”眼见任原如此暴怒,洛河赶忙上前,握住了他的大手。
“你,你说的都是真的?”在两人之后,隋唐也紧跟着抬起头来,不可置信的看着洛河。
“小叔叔,此消息千真万确,洛河不敢对你有半分欺瞒。”
洛河回望着隋唐,脸色郑重,眉目之中更是带着几分晶莹。
她也是傍晚才得到的消息,她也没想到这所谓的承德书院,内幕竟是如此黑暗。
眼见洛河如此肯定,隋唐那朗星般的眸子瞬间红了起来。
来到姜国之后的种种,如同一幅幅画卷从他脑海中一闪而过。
极乐山庄里的女子、凉城刘府密室中的孩童头骨,以及永生教之乱后,他一路走来的凄凉民生、骸骨遍地。
这一刻,他有一种将这一切彻底打碎的冲动。
如此国家、如此官员,百姓的活路在哪里?
“景叔叔,若你有难处,此事就交给隋唐来办,如何?”
隋唐回过头去,看着景清,他神色淡然,面如平湖。
然而,景清却不由得心头一跳,他了解隋唐,隋唐表现的越是平静,就说明他心中的波涛越是汹涌澎湃。
“洛河姑娘,承德书院的主事之人,你是否有所了解?”
景清没有直面隋唐的问题,他抬头看向洛河,轻声问道。
“有。”洛河点了点头,将手中一个纸卷递到众人面前。
景清连忙起身接过,但他并没有着急打开,而是深深的吸了口气,这才缓缓展开手中纸卷。
此时,隋唐、顾诚、司马法也都纷纷围了过来。
四人的目光不约而同的集中在了那一张小小的纸上。
然而,仅仅前四个人,便让景清的呼吸为之一紧。
“宗正姜云的孙子姜楚、卫尉殷无恨的干儿子殷不易、廷尉黄淼的儿子黄旭、光禄勋许显纯的儿子徐庆峰。”
三公九卿,姜国最顶层的高官,这里竟同时出现了四个。
在这之后,更多的人名开始出现。
“永宁侯姜伯驹的儿子姜明远,西城建武将军冯玉的儿子冯固,泾城奋武将军杨昌的儿子杨胜、大司农丞钱宁的儿子钱鑫、五官中郎将何魁的儿子何熊......”
连同前四个一起算上,这张名单上总计出现了六十七个名字。
这些名字涵盖了京都各级衙门,三大门阀,甚至连护卫八军、镇关三侯都牵扯其中。
“难怪,难怪连我兄长都不敢轻易触碰。”
景清喃喃自语,这小小的一张纸,重如千钧,他的手在微微颤抖。
隋唐轻轻的从景清手中抽过那张纸,随后再次定睛凝神,仿佛要将那一个个名字刻在脑海之中。
“尔俸尔禄,民膏民脂,下民易虐,上天难欺。”片刻之后,隋唐突然开口说道。
景清和司马法听到此话,几乎同时身躯一震,他们惊讶的抬头看向隋唐。
“若上天不应,那便由我隋唐来做这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