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刘祺君回家,郑予铭还没回来。
他后知后觉地想起,郑予铭今天有应酬。想着好久没有情意绵绵了,他休息了片刻便去厨房准备炖一锅汤,留给可能醉酒的爱人。
冰箱里东西不多,最近他们两个基本不在家开火,阿姨买的储备粮也不多,只有两袋速冻饺子,几个鸡蛋、一根白萝卜、小袋黄豆,他继续翻了翻,找出点木耳和香菇,冷冻柜里有半只鸡,好像还是半个月前买的。
他全翻出来,洗了砂锅,动手炖鸡汤。
砂锅大火转小火慢慢熬着,他给自己煮了一袋饺子吃。算算时间,郑予铭估计还在喝,他左右无事,给父母打打电话。
刘大妈正在和刘大爷商量今年过年回老家的事情,乡下有位年纪很大的长辈今年过百岁生日,家里人准备大摆流水席,所以请他们有空就去乡下过年。
刘家自刘祺君爷爷那辈就开始在城市里生活了,几十年下来,与乡下亲戚的往来越来越少,但是终归是本家,隔几年还是会回去的。刘家亲戚众多,尤其刘祺君这一辈出了许多人中龙凤,族里人觉得脸上有光,也想趁着老太爷过百寿的时候把人们都请回去,也算是光宗耀祖显摆一回。
刘祺君父母老家隔着不远,那里刘是大姓,姓刘的人家即使不是亲戚也是世交。刘大妈对丈夫老家还是很熟悉的,她父母七八年前就卖了城里的房子回乡养老去了,她也想趁此机会好好回去住两个月,好好陪陪父母。
刘大爷倒是不反对,只是他会计所年关本来就忙,一时走不开这么长时间,有些为难,不知如何是好。两人讨论半天,才想起儿子来。
“小君,我记得你正月不忙吧?要不要跟妈一起回去住一段时间?”
刘祺君这边现在也正是忙到天翻地覆的时段,年后兴许会有点时间。闻言却有些犹豫:“妈,老家那么远……我年假最多到正月十五,去也去不了多久。”
“你也好些日子没见你外公外婆了吧?”刘大妈打着亲情牌,“昨天你外婆电话里还向我打听你呢。”
“妈,外婆他们端午时候还是在咱家过的,也没过去多久啊……”刘祺君无奈,“今年过年走亲戚的事,我觉得我这边时间也不好挪出来,你们……要不再想想?”
“我这边什么都好说,过年虽然相亲事件多,但是你妈我也不差那点儿钱,主要是你外公外婆年纪也大了,这两年身体也越发不好……”刘大妈叹气,“算了,你们爷俩都忙,那我就自己回去了。”
刘祺君听不得母上如此叹气,只好说再考虑考虑,刘大爷也连忙表示所里的事可以再看看。
电话聊了一个多小时,刘大妈问起:“怎么一直是你说话,予铭呢?”
“他今天有应酬,还没回来。”刘祺君握着电话去厨房看汤,文火慢炖的砂锅逐渐溢出香气来,馋得他鼻子发痒。
“他也有应酬啊?你们最近真是一个赛一个忙……”刘大妈抱怨一句,又说,“那你不去接他吗?会不会喝多了回不去?”
“我等下就打电话问他。”刘祺君稍微用勺子搅了下砂锅,继续道,“妈,你们年货准备得怎么样了?要不我改天回去帮你一起买?”
“得了,指望你,黄花菜都凉了。有你爸在呢,我们俩买得差不多了。”刘大妈脑中一动,问,“小君啊,你和予铭今年过年打算怎么过?我记得他父母在美国吧?他是打算去美国陪家人呢,还是来咱家一起过?你问清楚我好安排年关的行程。”
刘祺君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快过年了,年夜饭到哪里吃还是个问题呢。他犹豫了下,道:“我还没问过他呢,回头我问了之后再告诉你们。”
“行。记得早点问啊!”
又聊了一会儿,刘祺君才把电话挂了。他看了看表,已经快十点了,郑予铭还没回来。他给对方打过电话去,第一次被挂掉了,第二次铃声就在门外,看来是到家了。
他三两步跑过去开门,恰好看到江阳驮着醉得眼睛都睁不开的郑予铭手里捏着钥匙准备开门。
两人对视,俱是一愣。
江阳把胡子刮了,留了个正常的短发,乍一眼看去刘祺君差点没认出来。
“你怎么在这儿?”两人异口同声。
郑予铭被江阳扶着,十分不规矩,皱着眉头来回挣扎,嘴里难受地哼着。江阳哎哟叫了两声:“予铭你别动啊!要掉下去了!”
刘祺君伸手把郑予铭捞到自己怀里,小声喊了句他的名字。方才还挣扎的人嗅了嗅他的脖子,渐渐安静下来,任由他抱着,不动弹了。
“我靠,这都可以!”江阳瞠目结舌。
刘祺君勾起个略带得意的笑,温声细语地把人哄着,胳膊穿过他膝弯,把人抱起来,稳稳地放回卧室里,帮他脱掉外套和鞋袜,盖上被子后才退出来。
围观了全过程的江阳站在卧室门外瞪他:“你什么时候住进来的?”
“早就住进来了。”刘祺君示意他声音轻点儿,把他拉到客厅坐下,才问,“怎么是你送他回来?他助理呢?”
“人家一个女孩子,我能让人家来送一个醉鬼吗?”江阳翘着腿坐在沙发上,抬手扇了扇嘴里的酒气,“今天我们一个饭局,正好顺路,就把他送回来了。我说,身为客人,我连杯水都没有吗?”
刘祺君笑笑,知道他认清现实了,便说:“稍等,我去帮你倒一杯。蜂蜜水可以吗?”
“随便。”江阳环顾四周,观察着屋内摆设,念叨着,“我还是第一次进他家里来呢,房子装得不错。”
“他自己设计的。”刘祺君把水端给他,“请。”
江阳灌了半杯下去,才酸溜溜地表示:“你捡大便宜了,我家予铭多好啊。”
刘祺君知道他那个小孩子性格,便没有计较,只是应和着:“是是,他最好。”
江阳嘴里乱七八糟评论一番,也没理他,最后趴在沙发背上扁嘴:“凭什么你就能顺顺利利进来住啊?说,你是不是使什么妖法了?”
刘祺君真想翻白眼:“我们是情侣,住一起不是很正常吗?你有吃飞醋的这点时间好好找个男朋友多好?”
江阳炸毛:“你管我!”
刘祺君无奈摇头,绕去厨房看看汤已经煲得差不多了,便关了火温着。
江阳一路随他进来,顿时嘴馋了:“你居然煲了汤,这么贤惠?我要喝!”
刘祺君看他两眼,只好拿了碗帮他盛了一碗,嘱咐着:“有点烫,你小心。”
说完又拿出一个碗,尝了尝味道,觉得差不多,便倒了一碗,还特意把鸡腿、白萝卜、木耳、香菇都盛出来,浅黄色的汤面上飘着几粒枸杞,这么一大碗煞是好看,闻着香喷喷的。
他放了把白瓷勺进去,端着去卧室。
“你稍等一会儿,我给予铭端点汤进去。”刘祺君问他,“他喝了多少酒?吃东西了吗?”
“一开始吃了点儿,不管用,喝太多酒了。送他回来一路上都嚷嚷着难受。”
江阳跟着小心翼翼前进的他,看他把汤放在矮柜上,坐在床边轻轻晃郑予铭的胳膊,小声叫着:“予铭,醒醒。”
郑予铭被他晃了一会儿,闷哼着“嗯”了一声。
“胃难受吗?”刘祺君揉着他的胃。
郑予铭果然皱着眉拍开他的手,侧过脸干呕了几声。
“起来喝点汤。”刘祺君扶着他坐起来,让他靠着枕头,先用纸巾给他擦了擦嘴,才端着碗舀了一勺,吹过之后一口一口喂起来。
郑予铭眼睛微眯着,也不知有没有看清楚,嘴巴一开一合地喝着汤,还算配合。刘祺君喂得快了,他便皱着眉偏开头,摇头晃脑地表示不想喝了。刘祺君温声劝几声,他又转回头继续喝着。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扯住刘祺君的衣角,吃到香菇的时候闭上嘴巴,狠狠皱着眉,也不说话,却鼓起腮帮子睁开眼,有些生气地瞪着眼前的人。
“不吃香菇?”刘祺君问了声,抽出纸巾放到他嘴边,“吐出来吧。”
郑予铭低头吐了出去,还是觉得难受。刘祺君又喂了他几口,他皱着的眉头才舒缓开。
江阳捧着汤上下打量着他们,心中蓦然涌起一股羡慕。
他认识郑予铭很多年,从未见过他如此乖顺又任性的小模样。他从前被郑予铭那股外露的斯文俊秀的清冷气质吸引,即使知道这个人小毛病不少,却还是飞蛾扑火一样不顾一切地靠近他。然而此刻看到他在刘祺君面前的模样,心中那些向往并没有逐渐褪去,反而更喜欢了些。只是伴随着渴望而来的,却是深深的无力。
这样的表情是给刘祺君看的。他看不到。
江阳一度十分纠结郁闷,不懂郑予铭怎么会喜欢上刘祺君,这个人看上去一点都不够优秀!然而此刻他忽然就懂了。
他见过郑予铭身边的许多人,许多和他一样被吸引穷追不舍的人,许多迷恋着郑予铭而刻意靠近的人。
他们所有人都有着各种各样的优秀之处,然而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像刘祺君一样,大晚上在家里煲汤,温声细语地哄着醉酒的郑予铭一口一口地喝,这种耐心和温柔简直不像是一个男人会有的。
他站在门口看着刘祺君侧对着他,床头台灯落在那低垂的眉眼上,加深了这种温柔的表象。
一碗汤很快喝完了,刘祺君想让郑予铭先躺一会儿再去洗澡,起身的说话却发现对方的手指抓着他的衣角。
刘祺君愣了一下,失笑,把他的手松开,自己握了上去:“先睡会儿,刚喝完汤不要洗澡,等我把客人送走再回来……”
郑予铭抬头看了眼江阳,没认出是谁,但是目光里无意识散发出的不满还是让江阳有些愣。
“哎哟我去,好歹我也是送他回来的人好不好?这个逐客令下得也太不委婉了吧?”
刘祺君无声笑开,说道:“他估计没认出你,好了,我们出去说。”
安抚过郑予铭,他和江阳一起出去了。
“小人,绝对是小人!”江阳把碗丢给他,“哼,你这个男狐狸精!”
“酸不酸啊你?”刘祺君撇嘴,去厨房把碗放好。
“酸死了!”江阳大大咧咧地去玄关换鞋,“这屋子有邪物,我要赶快离开。”
刘祺君哭笑不得,没见过这么神经病的艺术家。
“你慢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