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那......似乎是一个约有四五十岁的中年人。
与想象中不同,他长着一张完美符合我心目中传统劳苦大众的脸。
脸上有着岁月留下的各种沟沟壑壑,抬头纹、法令纹、木偶纹、鱼尾纹......
各种我所知道的纹路,在他那张方方正正甚至看上去颇为老实巴交的脸上,都留下了深刻的印记。
只是......如此充满着老实正义感的脸,着实是令人难以想象,就是他......
在陶木乡掀起了无数隐藏在风平浪静之下的血雨腥风。
......
“如实交代。”
大郎君祁玉宸抱着古筝,垂眸看向那跪坐在地上的中年男人,声音淡淡的。
……
“诺。”
中年男人张了张那皲裂的唇瓣,黑黢黢的眼睛看向队长祁麟,从嗓子眼中挤出嘶哑到令人灵魂上感觉不适的声音。
“这位郎君,小人姓刘,名大福,大家都唤我做大福。”
“您若是不介意,也可唤我......大福。”
......
“嗯,好,大福。”
队长祁麟点了点头,
“我是祁家护卫队队长祁麟,现在我问你几个问题,希望你如实回答。”
......
“好,郎君您问。”
刘大福点了点头,语调嘶哑。
......
“大福,你......还记得为何你会......”
队长祁麟抬眸缓缓道。
“堕为妖邪吗?”
......
刘大福睁着那双黑黢黢的瞳仁,缓缓摇了摇头。
“不记得了。”
......
“那......”
队长祁麟抿了抿唇,再次问道。
“大福,请你讲讲脑海中还记得的最后一件事情。”
......
“诺。”
刘大福僵硬地点了点头,声音嘶哑着,轻轻道。
“小人名唤大福,本是个走街串巷的货郎。”
“一年前,小人带着小人的父亲一起在梅城进了一批货。”
“刚开始,一切都是顺风顺水的,小人的货物卖得很好。”
“于是小人在和父亲商量后将全部积蓄都投入了,重新换了一辆大车,进了更多的货物。”
“而这,也是小人悲剧的开始......”
刘大福麻木的面容上,嘴角僵硬地翘起。
......
“小人们推着这些货物,也不知怎么的,走着走着就来到了这陶木乡。”
“小人只记得那是一个漆黑的夜晚,漆黑到甚至就连星星都看不到。”
“谁也不知道是撞到了什么,还是怎么的,货物装得满满的车,就那样......”
刘大福停顿了下,舔了舔干裂的唇,双眼呆滞地看向前方,似是想到了什么令他绝望的瞬间。
“就那样......翻倒了。”
“郎君,如果只是车翻倒了倒也没什么,不过是麻烦一些,扶起车,再捡起来这些货物罢了。”
“可是,那天晚上......”
刘大福说着说着,突然整个人像是卡壳了似的,僵在了原地。
......
我惊愕地发现自他那原本漆黑的黑黢黢瞳孔中突然流出了无数怨气横生的血泪。
随着血泪越来越多,刘大福整个人又再次变得虚幻起来。
甚至,我看到自他身上有不清楚是什么的黑雾升腾起来。
......
“铮~!”
......
随着那熟悉的琴音响起,刘大福身上的黑雾渐消,血泪......也在慢慢变少。
刘大福像是猛然从噩梦中惊醒似的,瞪大了那双黑黢黢盛满了血泪的眸子,看向队长祁麟,他声音嘶哑道。
“原本,小人只需要将车扶起来就可以了,原本,小人只需要把地上掉落的货物捡起来就可以了......”
“可是,小人也不知为什么,在那样一个没有星光的夜晚,竟是有无数村民停留在外。”
“黑暗中,小人看不清到底是谁。”
“只是能从纷乱嘈杂的声音中听到无数贪婪丑陋的声音。”
“他们在说:‘抢!抢!抢!谁抢到的就是谁的!’”
“他们在说:‘拿来!拿来!拿来!’”
“他们在说:‘松手!松手!松手!’”
“小人和父亲甚至都跪在了地上,不停地磕头,不停地求他们,不要......不要抢了,不要抢了......”
“可是,没有一个人停手。”
“不断有人从我们车里抢走东西,甚至有人直接把我手中紧紧攥着的货物直接抢走!”
“那群人,他们简直就是强盗,简直妖邪不如!!!”
“我和父亲只有两个人,哪里抵得过乌泱泱的村民?”
“双拳难敌四手,没有办法,我们就只能不停地哭诉在地上不断地磕头,告诉他们这群货物是我们用全部家当买的,是用来救命的!”
“是小人和父亲用来救在家等待救命药的母亲的命的!!!”
“可是......”
“没有人听......”
“没有人听!!!”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