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双满月礼上,岳稚垣与姚纨懿共同下旨册封二公主岳宜溪为乐平公主,三公主岳宜泮为乐安公主,为普天同庆,甚至签发了大盛的第一份大赦文书,除罪大恶极的死刑犯之外,其余牢犯都得到了不同程度的减轻。
宫宴热闹,众人推杯换盏,孩子们都围在了夫妻两人身边,其乐融融。
姚纨懿刚把耍脾气的时时交给年年,突然在眼神的余光中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便立刻招手将他唤过来。
半大小子言行举止之间很是稳重,迈步走到岳稚垣与姚纨懿的跟前,端正行礼道:“参见陛下。”
“阿嘉。”
他正是姚明璟的长子姚向嘉,此前离宫之后是在春幽台学习生活,不久之前才被沈磬接到南都来住的。
往年姚纨懿回去北都的时候见过阿嘉几面,但总是因为时间仓促未及深聊:“以后可要多多进宫来。”
阿嘉的身份并未公开,除了心腹之外,旁人都不知道他就是当初的大凉嫡皇子。
他也知道姚纨懿未说出口的为难之处,因为父皇的缘故想要弥补自己,可外家叛国又是板上钉钉的事实,进退不得,不如就此放手了去。
“陛下,阿嘉现在这样很是知足了。”他的眼神与笑容都极尽真挚,“跟在沈叔身边习文学武,他还说以后愿意把春幽台交给阿嘉呢。”
姚纨懿心疼地拍了拍阿嘉的肩膀,年年也是与他一般的懂事,但他们表兄弟二人却是截然不同的人生境遇。
“好。”
“恭喜姑姑平安产女,二表妹和三表妹真是冰雪可爱。”
“那我呢?”
循声望去,自然是笑容狡黠的岁岁。
“大表姐。”
都说男女七岁不同席,生在皇室的儿女更是清楚这个道理,岁岁是在与阿嘉说笑,也是谨守着礼节。
“母后,女儿可以带阿嘉去玩吗?”
“去吧。”
岁岁刚喜欢上投壶,正是放不下的时候,想来叫阿嘉去也是为了这事。
“你们玩投壶小心着些。”
“母后放心,川梓姑姑跟着呢。”
等阿嘉走远了之后,岳稚垣才对姚纨懿说:“纨纨,你做的足够多了,明璟在天有灵也放心了。”
“希望如此吧。”
姚纨懿没有告诉岳稚垣自己长久以来的心结,那就是姚明璟自驾崩之后从未入梦。
已去之人已去,活着的人依然还要去扮演各自的角色,完成自己的责任。
岳稚垣与姚纨懿都经历了痛苦,却又幸运地找到了彼此,才能互相扶持地走下去。
初元盛世用三十年打下了最坚实的基础,男女同朝为官,民生鼎沸,即便是在边陲小镇都能做到夜不锁门,百姓丰衣足食,几乎再也没有恶性事件的发生,连牢狱中也都空空如也。
初元十六年,册封贤王岳历钦为皇太子,众望所归,位主东宫。册封乐阳公主岳宜漱为一品大将军,率领十万大军镇守边境。
后,春幽台被朝廷正式收编,只听圣命,为天下铲除奸佞,时任掌门人名姚向嘉,在大凉生活过的百姓才遥记起多年之前宣帝的长子就是叫这个名字。
神医谷收容了东海巫族之后将医毒两道发扬光大,三十年间五度出山都是为了平定各地因天灾引起的瘟疫之患。周神医享年一百零三岁,去后将衣钵传给了自己的关门弟子姚向煦,以其俊美的外形与温柔的性情,所到之处总能收到女子的手绢香囊,人称“玉面神医”。
初元二十七年,明皇岳稚垣病重驾崩,临终之前身边有所爱之人陪伴,无一缺席,只对此生挚爱姚纨懿留了一句话:“不许你跟来。”,
姚纨懿抚着他的脸颊,忍痛应下,那滴泪直到他的心跳停止才重重落下,夫妻相伴四十余年的岁月时光在眼前如走马灯似的闪过,她悲从中来抱着他还有温度的身体大呼了一声“九郎”之后猝然晕倒,惊得一旁的儿女皇孙们五魂去了三魂半。
“母后……”
太子看着姚纨懿失去焦点的眼神,不敢多说一个字。
“你放心吧,母后不会做傻事的。”
姚纨懿突然明白了为何当年父皇崩逝后母后毅然决然抛下了她与明璟决定殉情而去,当心里的支柱轰然倒下,是个人都会觉得无望了。
但她不能,她除了是岳稚垣的妻子,孩子们的母亲,还是大盛的皇帝,如今仅剩的皇帝。
姚纨懿又坚持了两年,直到太子的长子都要议亲了,她才意识到自己真的老了。
她将太子召到正泰宫来,平心静气地说道:“朕打算明日正式下旨,禅位于你。”
“母后!”太子心中有些惶恐。
“年年。”自从十三年前岳历钦授封太子之后,除了岁岁,再也没有人这么叫他了,“你做得很好了,父皇母后向来对你挑不出毛病来。”
时年三十一岁的大盛皇太子,终于要迎来自己的王朝了。
“母后,那您……”
“朕想回明安宫住段时间,让瑶瑶陪我去吧。”
瑶瑶是岳历钦唯一的嫡女,今年八岁,长得比她的姑姑们都要更加肖似姚纨懿,旁人都说这天下第一美人的称号就要落在她的头上了。
“是,儿臣遵旨。”
姚纨懿退位之后没有耽搁半日,立刻带着瑶瑶起程去明安宫,七个月后的一个静夜,一代传奇女帝只在孙女和一位老友的陪伴下,慢慢停止了呼吸。
“皇祖母!”
瑶瑶几乎要哭哑了嗓子,从记事起,除了父亲母亲之外,就数皇祖母最宠溺自己,慈爱的长辈过世,让还是孩子的瑶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公主殿下节哀。”
这位老友便是头发花白的沈磬了,在岳稚垣驾崩之前他就已经告老,领了阁老的头衔回家颐养天年。后来听说姚纨懿退位去了北都,他便也一时兴起开始游历山水,恰巧是十天前到的,姚纨懿知道了之后就坚持留他住下。
两个人天南海北地叙旧,从初次见面的互相试探,再到**大凉的并肩作战,姚纨懿都忍不住叹一句:“若没有当初的你,就没有今日的我。”
没有任何男女私情,仅凭一份发自内心的欣赏和信任,让这对旧友熬过了君臣猜忌,得到了最好的结局。
“此生能够引你为友,是我的荣幸。”
这一句话足以让沈磬在一瞬间泪如雨下。
春幽台的通信暗桩在这二十多年里发展迅猛,英帝驾崩的消息在次日午时就送到了新帝的案头。
岳历钦几乎是立时痛哭出声,强忍着悲痛下旨即刻准备,他要亲自去北都迎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