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啊!救命啊!”
李精诚眼前晃动着三个凶狠的大狗头,他感觉到自己已经命在旦夕,恐慌地闭上眼,乱舞着自己的双臂,大声地疾呼起来。
“住口!畜生!”
“滚回来!”
竹林掩映的房子里终于传出了连连呵斥的声音!
三条训练有素的猛犬仍心有不甘,依然目露凶光,龇牙咧齿,喉间“哼哼”有声,在主人接连的厉声呵斥下,才呜咽着,慢慢地向屋门口退去。
罗曼柔的身影出现在了竹林边。
“是哪个?”她站在昏黄的路灯下,辨不清站在黑暗中的人是谁。
“曼柔,是我啊!”惊魂未定的李精诚晃着手电筒叫喊着。
“李精诚?”
罗曼柔显得有些激动,但似乎对李精诚的到来一点都不意外,好像她已经预感到这个人一定会来找她。
“幺女子,是哪个来了嘛?”
从门口又传来一位妇人的询问声。
“这么晚哒有么子事吗?”
罗曼柔扭头说:“妈!没事儿!是我一个朋友来找我!您忙您的!”
说罢就快步融入了夜色中。
“我来看看你。”李精诚赶紧迎上去解释道:“为什么没去看电影呢?是不是家里有啥子事情哟?”
“能有啥子事?是我爸不让我去。”罗曼柔说,“我都走到半路了,又被他撵回来了。”
“那是为啥子嘛?”李精诚问。
“我爹说我一个女娃儿晚上出去不安全”。
罗曼柔苦笑着说。
“你没有给他们讲,我会照顾你么?”
李精诚自信满满,自认为他自己是一个完全值得信赖的护花使者。
“说了。”
罗曼柔用鞋底搓着一颗石子儿,低着头说道。
“我说了。”
她本来想告诉李精诚,如果不是因为提到你,我今天早就到小学操场上了。
但她担心这样说太过于直接,会伤害到李精诚,于是就换了一个委婉的说法。
“我说会有人送我回来的,然后我爸就更不敢让我去了。”
一向迟钝的李精诚,此刻却敏锐地悟出了罗曼柔的话外之音。
多年来,他一直都清楚地知道,自己到底有几斤几两。
他爹他妈不止一次地提醒过他:“人的名儿,树的影儿”。
做事先做人,会做人才有好名声。
他也知道下浜人、官坪人甚至是三姓寨人对于自己的看法和评价。
他原本是不在乎这些的,是真的不在乎那种。
“我自昂首朝天笑,去留肝胆两昆仑”。
活在别人的口水里该有多难受啊!
所以,别人说别人的,他依然是我行我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他一向信马由缰,说话做事完全遵循自己内心的想法,真实而畅快。
殊不知这种性格让他在别人眼里看起来很是糟糕。
虚晃,不稳重,与众人格格不入。
认识他的人,都说他就像是一个“大仙儿”。没有一个人看好他,都说:“莫学李精诚,百事无一成”。
甚至有人说他本事不大,但却极度地傲慢、清高,说他从来不知道谨言慎行,“有娘养没爹教”。
俗话说,养不教父之过。
但实际上,他的父母尤其是他的父亲杨忠诚从小就按照三姓寨祖辈们口口相传的主流价值观,苦口婆心地教导他。
杨忠诚从来都不吝惜动用家法。
他经常用疙疙瘩瘩、青筋暴露的水竹根鞭子狠狠地抽打李精诚。
玩世不恭的李精诚,虽然经常把父母的这些话当成了耳边风,左耳进右耳出;也没有完全遵照这些教诲去指导自己的为人处事。
但是,这些个条条框框甚至是那些晦涩难懂的家规,他却耳能熟祥,搞得清清楚楚。
他自诩为一个明白人。
因此,这几十年来他虽然没有干出什么轰轰烈烈的事业来,但是也从没有做过离奇出格的事情,更没有触犯法律,也不曾十分恶劣地对待过别人。
相反,他还是一个热心快肠,嫉恶如仇的人,在日常生活中侠肝义胆,敢说敢干有担当。
他只是不喜欢虚心假意地和别人打招呼,不喜欢凑热闹,不愿浪费时间与相交不深的人寒暄,不喜欢两人一伙三人一帮地拉帮结派。
他总是单枪匹马,忙着去伺弄自己喜欢的小蜜蜂们。要么,就待在家里看看书,睡睡懒觉。
但就是这样一个他,多年下来,压根儿就没有融入到三姓寨的“主流社会”里去。
世间万事万物,有因必有果。
高大英俊、“一脸官相”的李精诚竟然会百事无成。
上帝为你打开一扇门,总是会为你关上一扇窗。
他既没有一份正经工作,也没有干什么副业挣到什么钱,而且还不愿意伺弄身为农民的那一亩三分地。
家里住的房子都还是八十年代初期他父母自己去砍柴、挖窑、拌土、浇坯,请人烧砖烧瓦建起来的青砖挂斗瓦房。
因为当初烧砖时柴火不够,以至于其中一窑两万多块青砖没有烧过心,强度不够。
几十年下来,墙面就已经开始大面积风化了。
墙壁上的砖东一块西一块地陆陆续续碎裂、掉渣,最后干脆在墙上形成了一个又一个的空洞,成了麻雀和野鸽子争相筑巢做窝的好地方。
村子里条件稍好的人家早就起起了砖混结构的平房,干净卫生,结实耐用又好看。
可李精诚他们家,多年来都没有一个在外赚钱的,只能在几亩薄地里刨食,能混个温饱就不错了。
油盐酱醋、吃穿用度要花钱的地方,全靠自家经济林里的那一点点香菇、木耳和板栗和贾家伯娘每年多喂一、两头猪去卖,或者是堂伯杨忠诚在农闲时,下河打点鱼去卖两个钱。
生活虽然不愁,但荷包里却不暖和。
房子都快破成危房了,最好就是能够推倒重建。
可忠诚伯捉襟见肘,囊中羞涩,所以也只能是想想而已。
为了不影响观瞻,不影响李精诚那些个相亲的对象来看门户,忠诚伯决定自己亲自动手来修补修补这些个破洞,可寻遍市场也买不到当年一样的青砖了,只有红砖。
用红砖把业已风化了的青砖替换掉后,漏风问题倒是解决了。但远远地看上去,青砖墙体上星星点点地点缀着红砖,像是在墙上打了很多补丁,杂乱不堪。
但补完墙洞后的忠诚伯,实在是拿不出多余的钱来粉刷墙体了。
一直到近几年,新农村建设全面展开。乡里派人多次敦促无果后,便免费地把李精诚家正对着公路以及目能所及的几面墙都给刷上了白石灰,这才总算是遮上了丑……
综合李精诚家里的窘况和他个人的表现,乡邻们普遍给与了他游手好闲,好吃懒做的评价。
用乡下话来说,他就是一个“遇着横草不肯树,倒了油瓶也不扶”的懒汉;而用城里人时髦的话来讲,他就是“啃老族”兼“街溜子”。
乡邻们经常聚在一起对他指三道四,并预测他在自己爹妈死后,早晚会混成吃低保的五保户。
李精诚怎会不明白懒惰是万恶之源的这个道理?
但他却始终认为他不是懒,而是没有遇到自己感兴趣的事情。
此前,他感兴趣的事一直都是养蜂。
他从小就喜欢与蜜蜂打交道。
他也曾想过通过养蜂来改善改善他们家窘迫的财务状况,提高一下生活水平。
可他摆弄蜜蜂都十多年了,却没有半点起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