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箱子中明明是衣物,可明镜公主偏偏说‘凶手应该出来了’的话,难不成明镜公主懂障眼法,将凶手变到箱子中来了?
在大堂内外所有人交头接耳的功夫,衙役们在武念亭的指示下已麻利的抬了张条案摆在大堂上。然后,天英、天巧她们在武念亭的示意下又取出几双手套,示意宋讼师、龙世怀等人戴上。
“可以了,出来罢。”武念亭拍了拍箱子,一把将箱子打开。
顿时,一股气流喷出,吓得大堂内外那些定力不佳的人都‘啊’的一声,还真以为出来了什么鬼怪。
接着,气流不再。箱子仍旧静静的呆在原地,很是安静。
终于,大堂外听审的人中有一个‘咦’了一声,又道‘凶手呢?不是说凶手出来了吗’的话。很快,其余的人亦回过神,问着同样的话,大堂外再度嘈杂起来。
但议论归议论,一众人仍旧紧紧的盯着武念亭,生怕错过了精彩的细节。不一时,只见她从箱子中取出一套淡黄色的宫装。
皇家的颜色,不用多说,定是龙咏萱的衣物。
只是奇怪的是,那宫装上有着大大小小的掌印。
“不管是谁,打在娘胎中的那一天起,就注定了他的掌印与众不同。一如这世上没有两片相同的叶子般,这世上也没有两个相同的掌印。我方才喷洒到箱子中的药物,就是为了显示到底有谁接触过这衣物。只要他接触过,那必在衣袍上留下掌印。”
闻言,大堂外有人疑惑问‘每个人的掌印不一可以理解,但如果是双胞胎呢?也不一样吗’的话。
武念亭笑道:“当然不一样。不信?你说的是哪对双胞胎,你比比就知道了。”
好巧不巧,人群中确实有对双胞胎,私下比了比,道着‘果然不一样’的话。紧接着,大堂内外都是比划掌印的人,然后惊讶的道着‘果然不一’的声音是此起彼伏。
“这个掌印断案是我随着我师傅在合州学断案后,多年的经验所得。”
武念亭的又一句话,无异于定心丸,一众人又都感叹着‘原来是上官郡王的经验所得,那定是真的’的话。
由此可以想见,上官澜在东傲简直就是一个神的存在。
巴顿感叹中看了眼屏风后,他知道上官澜在那里。若今世能得上官澜,事情肯定好办许多……
也就在一众人议论纷纷、惊讶纷纷的功夫,武念亭已将龙咏萱的衣物摆上了条案。然后仔细的检查,最后道:“经查,龙咏萱的衣物上保存完好的掌印大大小小一共留下了二十六个。其中十三个为左手,十三个为右手。十三个左手掌印中有三个一模一样的出现了四次。十三个右手掌印中亦有三个一模一样的出现了四次。也就是说,这三个人和龙咏萱接触得极是频繁。太子殿下、巴顿太尉,各位主审大人,你们也来看一看。”
龙世怀、巴顿,王光宗、魏承启闻言,纷纷上前细看,最后‘啧啧’称奇,都点头表示同意。并说着‘果然,果然’的话。
接着,龙世怀诧异的指着一处掌印道:“好奇怪,这只左手掌印居然有六指,啊,这只右手掌印居然也有六指。”
武念亭一笑,道:“是啊,这是唯一一对和其她三人沾不上边的很是孤独的掌印。张嬷嬷。”
早在一旁侯审的张嬷嬷立马站了出来,身后还跟着她方才说的两个长期服侍龙咏萱衣物换洗的宫婢。
武念亭示意天英、天巧二人分别在张嬷嬷、两名宫婢三人手上涂上药,然后用雪纸拓了她们三人的掌印下来,并分别在雪纸上标上她们的名字。
三人的掌印拓好后,武念亭递到龙世怀面前,道:“请各位主审将这雪纸上的掌印和龙咏萱衣物上的掌印做个对比,立马就能分析得出来哪个掌印是谁人的。”
龙世怀、巴顿、王光宗、魏承启都很感兴趣的拿着雪纸上的掌印和衣袍上的掌印做着对比。
西宁王龙吟风也对这掌印感了兴趣。也取了手套,在一旁对比着。最后,张嬷嬷和一名宫婢的对上了。另外一名宫婢的却怎么也对不上。
“这是怎么回事?”龙世怀问。
武念亭锁着眉,看着张嬷嬷,指着那个没有掌印出现在龙咏萱衣袍上的宫婢,道:“嬷嬷,你确信那天这位宫婢姐姐确实打理过你们皇后娘娘的衣物?”
张嬷嬷想了想,一拍脑袋道:“啊,是了是了,我们娘娘出事前夜,她确实没有帮我们娘娘打理衣物。当事时,正好东平王府的三郡王龙耀宇来了,她急急的出门迎接去了。”
那宫婢亦回答道:“是。那天,奴婢迎接三郡王去了。确实没给我们娘娘打理衣物。”
难怪没有。龙世怀等人明白了。
不过,这也更证明这掌印的神奇之处。居然能够准确的断定这个宫婢当天的去向。
一旁的宋讼师道:“那这上面除了这一对六指外的另外的未知的掌印是谁的?莫不是东方六六的?”
如果真是东方六六的,那东方六六就定然接触过龙咏萱,也就是说东方六六杀龙咏萱之罪再无辩解之机,将成定局。
武念亭叹气摇着头,吩咐天英、天巧二人拓下东方六六的手印。
东方六六的手印拓好后,武念亭拿着雪纸,看了眼后递到宋讼师面前,道:“宋讼师,请您仔细对比对比,那除了六指掌印外剩下的那对未知掌印是不是东方六六的。”
宋讼师当仁不让,急忙拿着掌印仔细的做着对比。
半晌,颇是失望道:“不是东方六六的。”
当然明白他是极度的想用掌印定下东方六六的死罪。看着宋讼师失望的神情,武念亭叹道:“我以为宋讼师是讼师中顶顶厉害的人物,万不想却犯了讼师最大的忌讳。”
“什么忌讳?”
“先入为主啊。”
宋讼师有些恼,道:“胡说。”
“宋讼师,如果您不是先入为主的认定东方六六是杀人犯,又如何连这除了六指掌印外剩下的唯一一对身份未明的掌印出自女人都不知道了呢?”
宋讼师有点糊涂,道了声“什么?”
武念亭‘啧啧’二声,道:“其实,这未知的掌印不用做对比也应该知道不是东方六六的。”
“为什么?”龙世怀问。
“因为这未知的掌印明显就是一个女人的掌印啊。你瞧瞧这衣袍上啊,手掌偏小说明它的骨骼偏纤细。它的掌纹皆已成形,说明不是小孩子的手。所以,可以认定是一名成年的女子的手。”
龙世怀伸出自己的手看了看,道:“有道理。男子的骨骼比女子的骨骼要粗上许多,手一般比女人大,所以,其实对不对比也知道这不是东方六六的,应该是个女人的。”
宋讼师方才在对比的时候其实已发现这个问题,如今被武念亭和龙世怀一问一答的说出来,心中实在是懊恼。悔不该连这么明显的细节都没注意,如今落个被武念亭取笑他犯了‘先入为主’的大忌也是活该。
龙世怀仍旧很好奇,又问:“那这对掌印会是谁的呢?难不成是凶手的?”
轻叹了口气,武念亭道:“太子殿下。这对掌印是龙咏萱本人的啊。”
武念亭语毕,一众人恍然大悟,怎么都忘了衣物的主人这档子事了呢?龙咏萱不是六指,所以,这剩下的唯一一对不明身份的掌印肯定是龙咏萱的。
只听武念亭又道:“为了案件的严肃性,天英、天巧,马上去将龙咏萱的掌印拓下来。”
“是。”
“宋讼师。如果你不相信的话,请随我的手下一同前往。”
因案子未破,龙咏萱、龙耀宇二人的尸身暂时存放在刑部的冰库中。不远,很方便。
宋讼师方才丢了个老脸,如今肯定是不会再上武念亭的当的。如果真去了不就是说他根本不相信刑部中人吗?拓掌印,刑部中人肯定会跟随的。
念及此,宋讼师摇了摇头,道:“小民相信刑部的公断。”
武念亭嘴角一勾,道:“很好。我也相信。”
在天英、天巧随着几名衙役前往冰库拓掌印的功夫,武念亭问巴顿,道:“事发那天,巴顿太尉说过没有任何人接触过现场?”
“是。现场被我保护得极好。”
“所以,龙咏萱的衣物上应该不会有外人的掌印。”
“是。再说,一朝皇后,未经允许便靠近,十步内皆可杖毙。”
“成。那就越发可以肯定了。这案子就好断了。”武念亭看向张嬷嬷,问:“服侍你们皇后娘娘的人可有六指的?”
“六指视为残疾。这种人在我们那里视为不祥。别说侍候皇后娘娘,便是进宫都不可能。”
巴顿对张嬷嬷的话表示赞同。道:“确实如此。别说皇宫,就是我们几个皇子的府中以及但凡势力较大的家族,也不可能允许有这样的人存在。”
‘呵呵’一笑,武念亭说着‘我们这里也是如此’的话后,又分别指着那一对非常鲜明的六指掌印,道:“你们瞧瞧它们的部位。”
龙世怀仔细一看,道:“一只在龙咏萱衣袍的腰身处,一只约摸及膝处。”
“这是打横抱起的姿势。”武念亭道。
众人闭眼一想,确实。
也就在这个时候,天英、天巧拓了龙咏萱的掌印回来。仔细一对比,果然,那些出现频繁的掌印确实和龙咏萱的掌印一般无二。
掌印都已确定,唯一不能确定的是一对六指掌印。那肯定不是东方六六的。因为东方六六的手很正常。宋讼师再蠢也不会再嚷嚷着要对比。
等一众人重新入座就位,武念亭才道:“通过方才掌印的对比,各位主审大人当明白,如果龙咏萱果然受非礼之举,果然挣扎,果然在挣扎中衣物零乱。那她的衣物上必留下那歹徒的掌印。如果东方六六果然有非礼龙咏萱的举动,那龙咏萱的衣物上当有他的掌印才是。然而事实证明,没有。剩下的、唯一不能确定的那对六指掌印定不是东方六六的。因为,东方六六的手很正常,不是六指。由此我断定,东方六六并没有接触过龙咏萱。一个连接触都没有过的人,如何杀人夺命呢?各位主审大人,你们觉得我的观点可对否?”
龙世怀率先答道:“非常正确。”
其余的几个主审纷纷点头表示赞同。
因巴顿方才证明了现场没有受人打扰,现场保护得极好。是以,大堂内外的人更肯定了武念亭的观点。便是宋讼师,也轻微的点了点头。
龙世怀又道:“想来,那手有六指之人才具最大的嫌疑。”
在巴顿、王光宗、魏承启等人纷纷点头表示赞同的时候,大堂内外所有的人也都几乎在说着‘神秘六指人才是凶手,肯定是’的话。
武念亭笑道:“这就不是我关心的范围了。”语毕,她道:“请大家肃静。我们还得继续。”
闻言,龙世怀急忙拍着惊堂木示意一众人噤声。
眼见大堂内外安静下来,武念亭才道:“再来看东方六六的衣物。”
天英、天巧将龙咏萱的衣物收好,重新放入箱子中,连带着张嬷嬷、两个宫婢、龙咏萱等人新拓的掌印都放入其内。
紧接着,天英、天巧二人打开存放东方六六的衣物的箱子。一如方才,亦有一股白烟升起。这一次,一众人都不再害怕,而是好奇的看着它。
武念亭从箱子中取出一套白衣紫襟的外袍。
一看就是上等锦缎织就,价值昂贵。定是东方六六的衣袍无疑了。
一如龙咏萱方才的衣袍般,这件白衣紫襟的外袍上也出现了许多掌印。但明显比龙咏萱衣袍上的掌印少了许多。
将衣袍放在条案上,仔细检察后,武念亭道:“经查,东方六六的衣物上保存完好的掌印大大小小一共留下了一十四个。其中七个为左手,七个为右手。七个左手掌印中有二个一模一样的出现了三次。七个右手掌印中亦有二个一模一样的出现了三次。也就是说,这二个人和东方六六接触得极是频繁。至于这剩下的一对么……呵呵,太子殿下、巴顿太尉,你们再过来看一看。”
龙世怀、巴顿,王光宗、魏承启闻言,纷纷上前细看,果然一如武念亭所言。因有了第一次对比,所以此番他们不再似第一次‘啧啧’称奇,倒是王光宗‘咦’了一声,道:“看看看,这里居然也有一双六指掌印。左手、右手皆是六指,和方才的一模一样。”
武念亭一笑,道:“是啊,这又是唯一一对和其他二人沾不上边的很是孤独的掌印。”
语毕,她看向一直侯在大堂上的东方家的五个护卫。然后示意天英、天巧一如方才般将他们五人的掌印拓在雪纸上,分别标上他们的名字。
西宁王龙吟风再度离座,拿着那五个护卫的掌印一一和东方六六衣袍上的掌印做着对比。最后指着一个标有‘牵黄’掌印的雪纸道:“不用多想了,这个牵黄肯定就是唯一侍候东方六六的那个人了。”
武念亭竖了竖大拇指,道:“西宁王爷,好眼力。我也这么觉得来着。”
龙吟风柔和的看着武念亭,伸手很是爱怜的揉了揉她的头,问:“站了这长时间,累不累?”
不想传言中砍人如砍萝卜白菜的一国战神竟如此慈眉善目的待她,武念亭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瞪大眼睛看着龙吟风,没有回答龙吟风的问题。
突地,龙吟风笑了,又伸手拍了拍武念亭的脑袋,道:“像,真像。”
这一下,武念亭明白了。她肯定是沾她母后的光了。因为她长得像母后。而这个战神年青的时候似乎对母后情有独钟。
念及往事,武念亭心中黯然。有时候,有太多人的爱真的不是爱而是害啊,更可怕的是如果被皇室的一众人爱着,那就是灾难了。她母后的灾难就是皇室这几个兄弟引起的。
不知武念亭所想,见她仍旧愣愣的看着他。龙吟风笑着弹了弹她的额头,接着便撩袍入座去了。
看着这一幕,对面的于茜月银牙轻咬,忆及那日‘明镜公主换魂案’龙吟风归王府后对她说‘你和镜儿是同学,当知她幼时长相,这也是你准备让长阳娶天珠的原因,是不是’的话。
龙吟风口中的‘镜儿’指的就是孝慈皇后林镜镜,于茜月确实曾和林镜镜同班。因从于嬷嬷那里听来武念亭长得极似林镜镜幼时容貌的话后,她也偷偷的去看了的,武念亭的长相果然令她心惊。是以,她认定武念亭是靖安帝的女儿,是靖安帝藏起了林镜镜暗渡陈仓。
有了这个认定后,她便想给于府结亲。当事时于长月当太子妃的呼声也很高,如果于府再出一个驸马,那娘家的势力可谓如日中天。万不想当时武念亭救东方六六的时候有了男女授受不清之举动,于长阳死活不愿意接受武念亭,这事只得作罢。后来,于长月也没能当上太子妃。
唉,正所谓祸不单行。她就知道总有一天龙吟风会发现她当初心中的小九九。如果于长阳娶了武念亭还好说,龙吟风定会爱屋及乌,再不满也会好生待于长阳。偏偏如今……这纸啊终究包不住火,在龙吟风要前去听审‘明镜公主换魂案’的时候,于茜月就知道龙吟风终究会见到武念亭的真容,她当初的小心思是再也逃不过龙吟风的眼睛了。
果然,审案当晚,龙吟风便命她交出了主持王府中馈的权力。只是以‘你也该享享清福’为由令她名声好听些罢了。如今,西宁王府中的中馈暂时由她的儿媳妇在主持。而于茜月清楚的知道,几十年的忍辱负重、万般隐忍终究在龙吟风面前有了个机关算尽的盖棺论定。
这也是于茜月这段时日面色不佳的原因。不是因为心疼龙耀宇的死,而是心痛自己的演技仍旧没有逃过龙吟风的法眼……
不说于茜月,只说案子。
再说龙吟风,他指出‘牵黄’是东方六六的近侍后,牵黄止不住的兴奋,只说‘是的,是的’的话。又说着‘真神奇’的话。然后还跑上前,好奇的对比着自己的掌印和主子衣袍上的掌印。
龙世怀道:“那除了这对六指掌印外,这上面剩下的这些掌印应该是东方六六的了。”
武念亭此时才回神,道:“是。天英,天巧,把东方六六方才所拓的掌印拿来给诸位主审大人比对。”
天英急忙寻了东方六六方方拓印的掌印,递到了龙世怀面前。
龙世怀只得接了,将雪纸上的掌印和衣袍上的掌印一一对比,最后肯定道:“确实是东方六六的。”
‘呵呵’一笑,武念亭分别指着那一对非常鲜明的六指掌印,道:“你们再瞧瞧它们的部位。”
龙世怀仔细一看,‘呀’了一声道:“又是一只在衣袍的腰身处,一只约摸及膝处。”
他语毕,巴顿、王光宗、魏承启三人好奇的凑到了他身边。
看了又看后,巴顿肯定道:“又是打横抱起的姿势。”
“那这六指的掌印和方才那六指的掌印是不是一样的呢?”宋讼师好奇的问。
“不错。宋讼师的问题最是关键。”
说话间,武念亭又重新打开存放龙咏萱衣物的箱子,将龙咏萱的衣物小心翼翼的拿出,展开。专门寻到那腰身处、及膝处的两个六指掌印做对比。最后,龙世怀叹道:“果然一样。”
“太子殿下,由此,可想到什么?”武念亭问。
就算他心中已有了定论,但龙世怀道:“我是主审。推测不能由我的口中说出。”
“那好。请各位主审入座。我来说出我的定论。”
待一众人重新坐定,武念亭命天英、天巧将所有的衣袍重新放好,又将拓好的掌印也存箱放好,封上新的封条。
一切井然有序的完成后,武念亭才道:“宋讼师,如今我也有个大胆的推测,不知你想不想听。”
事已至此,别说她有推测,如今满堂的人只怕心中已有定论了。宋讼师道:“愿闻其详。”
“按方才我们察看的那六指掌印的大小可以推测它们应该属于一个成年的男性。”
龙世怀点头,道:“女人的手掌不可能有那么大。”
“是。我的手掌在女子中就算大的了。可那六指的掌印比我的都大。是以,我才敢肯定它们的主人应该是一名成年的男性。”
武念亭的身高在东傲甚至于可以压倒一群男子。她的话语毕,众人都点头。
“请说出你的推测。”龙世怀道。
“我想。有一个左手、右手都拥有六指的成年男子。杀了龙咏萱并将罪责嫁祸给醉酒的东方六六。”
不用武念亭说,大堂外的一众百姓子民也都是如此认定的。他们只是想不通,那六指男子为什么要嫁祸东方六六呢?
宋讼师问出了大家心中的疑问。
武念亭道:“为什么呢?得抓到凶手才知道真相。”
“难道东方家族就没六指的人吗?”宋讼师又问。
东方六六道:“没有,一个也没有。在我们大业一样也有六指不祥的说法。”
大族之家都讲究这个,东方六六的父亲是摄政王,那越发讲究这些。是以没有人怀疑东方六六的话。只听东方六六又道:“当然,如果宋讼师怀疑是我的手下有人犯了事,可以前往驿馆察看我的手下,看他们有没有六指的。他们的名单在驿馆都有登记,不会有遗漏。”
宋讼师闻言,语一哽,说不出话来。是啊,使臣出入都有严格的登记记录。方才他的问题问得真是愚蠢。
武念亭好笑的瞟了眼宋讼师,道:“宋讼师,我且问你。”
“请。”
“你是不是怀疑杀人的是东方六六手下的人?”
“是。”
“也就是说,你不再肯定是东方六六杀人了?”
稍犹疑,宋讼师道:“至少,杀龙咏萱的应该不是东方六六。”
“何以见得?”
“首先,从龙咏萱明明是中毒而亡,凶手却偏偏要造就让我们认定是东方六六掐死的迹象可以看出一二。其次,方才东方二二说了,东方六六不会饮杂酒,那第二种酒应该是凶手故意泼到东方六六身上,是想造就让我们认定东方六六喝了许多酒的假像。最后,从龙咏萱、东方六六事发当天所穿的外袍上的手印来看,同时出现六指手印且一模一样,可想是凶手故意移动了龙咏萱、东方六六在一处,是想造就让我们认定东方六六醉后乱性的事实。”
“哈哈”一笑,武念亭道:“宋讼师,可造成不要‘我们认定、我们认定’的说,那是你认定的,不是我们认定的,我……从来就没有认定东方六六杀人过。”
眼见着宋讼师老脸一红,武念亭又道:“不过,宋讼师分析得极好,那凶手狡猾之极,越想左右我们的视线反倒越发的欲盖弥彰。”语及此,她看向那四个奋笔疾书的师爷,道:“四位师爷,方才宋讼师的话可都记下了?”
“记下了。”
轻叹一声,武念亭道:“宋讼师说得真好,条条在理。感觉他才是东方六六的讼师似的。我这个讼师不够格啊。”
武念亭的轻叹,引得大堂内外又起阵阵轻笑声。宋讼师的老脸更红了。因为他方才的话可以说是彻底洗脱了东方六六杀害龙咏萱的嫌疑了。他是怎么说出来的呢?他仔细的想了想,哦,是了,是了,是被眼前这个笑意横生的女子一步步的引进来的。她将他带进一个好大的陷阱中,然后还给了一个好大的馅饼他吃。
这天上,果然就没有掉馅饼的好事啊。
宋讼师有些认栽,栽到了一个小丫头片子的手上。
他懊恼间,只听武念亭又道:“宋讼师,虽然你认定不是东方六六杀的龙咏萱,可是你却怀疑有可能是东方六六的手下人干的,是也不是?”
“是。”
“我问你,如果果然是东方六六手下杀了人,他哪有栽赃嫁祸给自己主子的道理?”
“这……也许是有私恨。”
“如果是宋讼师出国游历,这一去不是一年半载,就是三年五年。请问,你会如何挑选手下。”
“当然是挑些非忠诚即老实的人。”
“可会挑一些曾经有过私仇的人?”
“笑话。怎么可能。要在路上出点事怎么办?这个时候,是万万不能挑曾经有过私仇的人的。”
武念亭‘啧啧’一笑,道:“宋讼师,你觉得是你聪明还是东方六六聪明?”
宋讼师一辈子只停留在了秀才的功名。而东方六六从会元、解元至状元,这份聪明不是人人能及。他也有自知之明,道:“当然是东方六六。”
“那好,由已及人。如果连你都想到的事,东方六六是不是也应该想到了呢?你觉得,他会笨得挑选一些有私仇的人陪在自己身边吗?”
“这……”
“所以,肯定不是东方六六手下的人。若宋讼师不信,我可以请太子殿下立马派兵前往驿馆,调取东方兄弟身边所有护卫名单,同时传他们一一上堂验看掌印,可好?”
‘不必了吧’的声音一片,皆来自于大堂之外。更有人说着‘小孩子都知道六指不能为护卫,否则视为不祥。东方六六的父亲贵为摄政王,哪有不讲这些忌讳’的话。
闻言,宋讼师擦着额头的汗,道:“没……没必要。”
“真没必要?”
“真的没必要。”他要再坚持,那就连小孩子都不如了。
“那宋讼师你可还认定是东方六六的手下干的?”
“不,应该不是。”
武念亭挑眉看向四位主审,道:“太子殿下。宋讼师已全然否决了先前的推测,并论定龙咏萱之死和东方六六无关。你们可赞同?”
巴顿沉沉点头,道:“赞同。可是……到底是谁杀了我朝皇后?”
“我是讼师。只为我的主雇东方六六开脱罪责。至于谁是真正的凶手,那是刑部衙门的事,和我的职责无关。”
武念亭言之有理,听得巴顿只得再度点头。只听她又道:“当然,只要凶手出手杀了人,必会留下痕迹。不是我们找不到凶手,而是暂时没有找到痕迹而已。正所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总有一天,痕迹会浮出水面。到时候,无论凶手他躲得有多巧妙,我们必能将他绳之以法。”
这番话可谓掷地有声,惹得大堂外听审的人都拍起掌来,说着‘说得好’的话。
何津瑶有些懵。如果龙咏萱不是东方六六杀死的,那她的耀宇孩儿呢?是谁杀死的呢?她突地站起来,道:“就算不是他杀的咏萱,那耀宇呢?勒死我的耀宇孩儿的腰带是他东方六六的啊。”
眼见何津瑶神色凄怆,龙世怀抓着的惊堂木没有拍下去。倒是武念亭道:“王妃娘娘莫要急,下一步,三郡王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们很快也会见分晓。”
“分晓?什么分晓?你不都说了我儿是被腰带勒死最后被凶手投入水中造成溺水假像的吗?”
“三郡王被勒死后投入水中是事实,但是不是那腰带勒死还有待论定。不能因为在命案现场发现腰带就认定那腰带是凶器。”
“那腰带上都有我儿挣扎时留下的指甲,这还有假?”质问间,何津瑶浑身颤抖不停。又眼见武念亭口口声声为东方六六开脱,她怒斥道:“明镜公主,事发那日,在不知这腰带是东方六六之物前,是你指使着一众人找到的凶器,更是你找到的我儿的断指甲。也是你断定这腰带是凶器。可是,怎么一旦所有的证物指向东方六六之后,你就开始全盘否决了呢?坊间皆传你和那东方六六有私情,莫不是真的?你如今是护短吗?”
这一句,令大堂中一众人瞬时怔忡,更有大堂外听审的人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屏风后,上官澜的眉头几近竖了起来。林老爷子更是怒道:“津瑶这是怎么了?怎么越活反倒越转去了。”
武老爷子叹道:“死了儿子伤心欲绝固然可以理解,急于找到凶手为儿子报仇也固然可以理解。但如果想往别的人伤口上撒盐以图自己的一时之快,就不可理喻了。”
在武老爷子、林老爷子一怒一叹间,大堂内坐着听案子的四个王爷就站起来三个。唯一一个没站起来的是西宁王龙吟风。东平王龙云海更是怒指着他的王妃道:“住口。”
见一向少有发怒的丈夫突地发怒,何津瑶越发的委屈了,声嘶力竭道:“难道我有说错吗?”
一时间,大堂上是东平王、东平王妃的针锋相对。大堂外是嘈杂声一片。
阿大在魏缘的示意下,机灵的追随着那个方才一开堂便大肆渲染武念亭和东方六六‘有一腿’的小厮身后而去。半晌阿大归来,在魏缘耳边低声道:“那人去了酒楼,见的是于一川。”
魏缘冷冷一笑,明白了。世族七贵是唯恐天下不乱,要给她舅舅(靖安帝)添乱呢。于是轻声道:“愚不可及,添再多的乱又如何?他女儿以后在我太子哥哥跟前会好过?”
阿大又轻声道:“属下方才发觉逍遥王府的人也跟着去了。公主您看,属下要不要再去看看。”
魏缘眉一挑,道:“罢了。上官澜肯定有安排。我们看就是。不必插手了。”
阿大闻言,安静的退守一边。
许是魏缘的声音大了些,东方二二低头询问。魏缘拉了他示意他低头,然后在他耳边低语几句,一时间,东方二二恼怒,道:“难怪,狩猎之事没多少人知道,我说这事是怎么传出来的。原来是他们故意放话。等这事了了,看我如何收拾他们。”
知道东方二二的世界中拳头代表着一切,魏缘好气又好笑的看着他,道:“成了,你可别添乱。”
在大堂内外都闹得不可开交之时,龙世怀一拍惊堂木,道:“都住口。”
一时间,大堂内外同时安静下来。龙世怀又道:“东平王,东平王妃,请自重。”
公堂之上夫妻针锋相对实在是有失体统。东平王是怒斥自己的妻子小人肚量,而何津瑶是气丈夫不好生安慰她也便罢了,居然当着这许多人的面喝斥她。儿子也死了,丈夫如今也这样……越想越气,当然也就越哭越凶。
如果说初时觉得何津瑶死了儿子值得人同情,但如今这般扰乱公堂简直和泼妇无异。再加上她方才说的话也太令人难堪。龙世怀无形中便对她有了嫌恶。轻声道:“东平王妃,本殿方才就说过,有再扰乱公堂者一律轰出去,本殿已警告过你一次,而你置若罔闻。来人……”
龙世怀的惊堂木还没有拍下,武念亭高道了一声‘慢’。
“天珠。”龙世怀不明白武念亭为什么要为何津瑶说话。
武念亭缓缓的走到何津瑶面前,问:“东平王妃,你口口声声说我和东方六六有私情,请问,是你发现的还是听说的?如果是你亲眼所见,请详细说明何时、何地。如果是你听说的,请说出传消息予你之人。”
看着武念亭迫人的冷意目光,何津瑶居然怕了,‘我’了一声后,道:“我是听说的。”
“听谁说的?”
“听……”似乎终于知道事情闹大了,何津瑶想了想,道:“听咏萱说的。”
‘哈’的一声,武念亭道:“原来是死无对证。成,王妃娘娘,那我再问你一句,龙咏萱都和你说了些什么?”
“她说几年前,你救东方六六出御湖,急切间有了男女授受不清的举动。”
“原来是这件事。”武念亭仍旧定定的看着何津瑶,道:“龙咏萱说的你就信。那当年东方六六锣鼓喧天到逍遥王府感谢我师傅对他的救命之恩的事你怎么就不信呢?都说眼见为实,你看到的不信倒要听一些莫须有的虚的,请问,你就是这样当你东平王府的王妃,也是这样主持你东平王府的中馈的吗?”
随着武念亭的质问落地,东平王妃一个颤抖,跌坐到了圈椅中。
“还有,我想问问王妃。前番三国狩猎之时,东方六六救我于野猪腹下。前几天,又是东方六六为我洗脱被人换魂的传言。而今天,我要救东方六六于囫囵之中。在王妃眼中,是不是都存着什么私情呢?”
语毕,武念亭往大堂外横了一眼。这一眼一扫方才的笑意盈盈,大含千里冰封之意。将大堂外的一众人都吓得往后退了一步。因为他们方才确实如此议论过。他们如此断定,那东平王妃想当然也会如此断定了。
武念亭再度回头,盯着东平王妃。道:“怎么?不说话了?是知道自己错了吗?我想试问一下王妃,如果那一年,掉进御湖的是你的大儿子龙耀宵,如果他不会泅水,在场只有我一人可以救他,你是求我还是不求?若你求,我以男女授受不清为借口拒绝,你会如何?如果因我不救你大儿子的行为导致你大儿子溺水而亡,你又会如何?”
语及此,武念亭倒退三步,转身看向大堂外的一众人,道:“诸位想一想,王妃会如何?”
魏缘接话道:“恨,肯定会恨死你。”
“哈”的一声,武念亭展手,伸着修长的手臂,道:“我救别人,她认为是男女授受不清。那我不救她儿子就是应该,是恪守了男女授受不清的戒律。她为何要恨我?凭什么恨我?”
语及此,武念亭又看向一众懵懂的、听审的人,道:“别只假设是王妃的儿子,假设是你们的孩儿落了水,我救是不救?”
“救,想当然应该救。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那时候还管什么清规戒律。”有人接话。
一笑,武念亭道:“是啊。事情发生在别人身上时就是不该。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时就是想当然。诸位有没有设身处地的想一想。如果那一日,要葬身野猪腹下的是你们的孩儿,被污换了魂的是你们的孩儿,你们希不希望有一个一如东方六六般的人出面救你们的孩儿于危难之时?”
“希望,当然希望。”又有人接话。
“可是,这种你救我、我救你的大义之举在一些人眼中看着却是存有私情。请问,在这种一棒子打死的情形下,这世上,还有谁再出手救人?还有谁再出来声张大义?”
武念亭的连番迫问,问得大堂外许多方才还议论纷纷的人都低下了头。
知道事情已经有了转机,必须见好就收。龙世怀更是一拍惊堂木,道:“天珠,今日是审东方六六的案子,和那些污你之言无关。请先解决今日之事,至于那些污你之人,它日抓一个审一个。”
龙世怀一袭话,将一众人吓得打了一个寒碜。
“是。太子殿下说的是。今日是审案。与此案无关的都不必提上台面。但我有句话,还需得和东平王妃说。”
语及此,武念亭却是再度走到何津瑶面前,看着她惨白的一张脸,道:“我师傅曾经告诉我,如果有人泼我脏水,不要慌也不要急,而是要一模一样的泼回去。如果有人冤枉我,那我也冤枉冤枉他人才是应该,因为这才叫公平。我师傅更告诉我,明着看是苦主,实际看保不齐是杀人凶手也说不定。若我真着急就真中了他们的圈套了。东平王妃,我师傅的话,你觉得是对还是不对呢?”
明镜公主的师傅是谁啊,是少年便得圣儒之名,少年便被御封为金牌御医的上官澜啊。他说的话那便是东傲大地都得抖上一抖啊,能不正确?
“你……你什么意思?”何津瑶开口问。
武念亭却是对着她诡谲一笑,转身,大步走到龙世怀面前,行礼,道:“太子殿下,可否记得我方才说过‘但凡凶手作案,必会留下痕迹。就算当时没有找到,但总有一天,痕迹会浮出水面。到时候,无论凶手他躲得有多巧妙,我们必能将他绳之以法’的话。”
龙世怀点头,“是,说过。”
“真是巧了,此番在查证龙咏萱死亡之案的时候,无意中让我察获了一桩二十年前的命案。”
“那命案和此案有关吗?如果无关,请重新递讼状,择日再审。”
“当然有关。”武念亭转身,冷冷的看着何津瑶,一字一顿道:“因为,二十年前发生命案的人是龙咏萱的生母……东平王府的侧妃娘娘兰夫人兰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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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嘿,俺们聪明的天珠会破获出什么样的案中案呢?大家不防回到074、075、076等那几个东平王府宅斗章节中去看看,伏笔早在那个时候就埋下了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