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什么政策,一般在颁布之初都是好的。
结果如何,只能慢慢实行,慢慢看。
其实对于人才选拔,夏侯献心中还有一个想法。
在汉献帝时期,刘协曾一度复兴太学。
选才方式是依科举才,上第赐位郎中,次太子舍人,下第者罢之。
这和曹丕设得太学比较相似。
但不同的是,刘协不许旁人推荐,只允许长委农野的寒门子弟应试。
只不过曹操的出现,让其戛然而止。
被曹操诛杀的议郎赵彦,便是那次“科举临时试行版”里选出的人才。
夏侯献知道,为了制衡朝堂和防止士族做大甚至形成门阀,日后这种类似的人才录用之博弈是少不了的。
但目前暂时不能步子迈得太大,以免遭到反噬,不可操之过急,只能慢慢摸索。
................
洛阳,太学。
“稚伯兄....你说苏博士(苏林)今年都八十岁了,怎么还在太学教书?”
课余间,太学学子司马炎凑到秦秀身旁问道。
秦秀放下手中狼毫,笑着说:
“这你就不懂了吧,苏博士以前可是做过高官...给事中、秘书监、散骑常侍、永安卫尉、太中大夫,直到黄初年后才迁为博士。”
“原来苏博士这么厉害?”
“那是自然....说句不中听的,如若你以后仕途不顺,那也许苏博士便是你这辈子能接触到最大的人物了。”
“啊?我以后仕途不顺...那可怎么办啊。”司马炎陷入了迷茫。
“哈哈,戏言尔....令尊是荆州刺史,祖父是前任太傅,叔祖父又是尚书令,安世要是仕途不顺,这大魏就没人能顺了。“
“噢,说的也是!”司马炎回过味来。
秦秀继续道:“对了,我记得苏博士还为文皇帝解释过汉魏传承之关系:舜以土德承尧之火,今魏亦以土德承汉之火,于行运,会于尧舜授受之次。”
“苏博士确实是德高望重之人,我只是觉得他一把年纪了,应该安享晚年生活的。”
司马炎感叹一句,却是问道:“稚伯兄以后想做什么官?”
秦秀想了想道:“我嘛...我想做博士,就在这太学教书育人。”
“好志向!”司马炎为人宽厚,虽然他并不想拘泥于这一方之地,但他对他人的选择都由衷地表示鼓励。
秦秀是大将军秦朗之子,秦朗三十多岁才有儿子,可谓是宠得不行。
不过秦秀并未长歪,他十八岁便通得两经,做了文学掌故。
其实他本可靠父亲的一句话就能出仕,但秦秀还是想亲自试试太学这条路到底如何。
按照计划,等他两年后通三经后,便可补阙太子舍人。
不过如今天子年幼,太子根本没影,魏沿汉制,太子阙位则隶属少府。
“话说....安世你家世这么好,而且我看你对老师讲的经学兴趣寥寥,为何还要坚持来呢?”秦秀问道。
司马炎叹气:“家父说,这是响应丞相号召,让大族子弟多来太学沉淀,不要总指望着靠乡评。”
秦秀低头思忖,他之所以主动来太学进修,是有自己的考虑。
他跟面前的司马安世可比不了,人家不好好念书,只能回乡定个高品咯。
而自己却不同。
自家阿父虽然身居高位,秦家又是贵胄。但实际上,在九品中正制下,秦家子弟在原郡几乎得不到高品评级,只能靠着宗族在洛阳的势力,勉强安排子弟。
长此以往下去是不行的,阿父秦朗一旦不在了,秦家树倒猢狲散。
“稚伯兄,那边好热闹啊,咱们也去看看!”
司马炎忽然看向不远处的方向,那里一群学子围在一起正热火朝天地讨论着什么,甚至还大声嚷嚷起来。
....
“天子封丞相为梁公,划梁国、谯郡、沛国、汝南、颍川、陈郡、陈留等七个郡!看来丞相心向我等河南士子....”
“可是丞相拒绝受封,不是吗?依我看来,丞相是对封地不满意。”
“你懂什么?这叫三辞三让,是礼仪!”
“嘁!我觉得不如封魏公。”一个操着河北口音的学子说道。
“我看你是疯了!”方才那河南士子斥道,“大魏岂有将‘魏’封出去的道理?信口开河也要讲逻辑!”
“赵国也行啊,实在不行燕国也不是不可以。”河北士子不满道,“河南之地贫瘠,哪里会有我河北好?”
“你放屁!”
“哎!我实话实说,你骂人作甚?”
“这些都不如我晋地。”忽然,旁边的一个并州士子道:
“春秋之晋国,正是在晋献公时期崛起,并国十七,服国三十八。晋文公继位后,又开创晋国长达百年的霸业,晋国强盛, 方能彰显丞相之功绩。”
“丞相讳‘献’,其子嗣表字皆为‘文’,多好的寓意啊,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呸!你这是强行往脸上贴金!”这时,一个操着关中口音的学子也来凑起了热闹:
“自丞相叔祖辈(夏侯渊)开始、丞相尊父(夏侯楙),一直到如今的征西大将军(夏侯霸)皆镇长安,如今已三十多年....”
“关中官员、士人、黎庶,谁人不认【夏侯】二字?若丞相封国关中,定会受到万千拥戴,我看该封秦公才对。”
话落,河北士子和河南士子竟是化敌为友,枪口立马对准那关西士子:
“关陇土包子安敢在此饶舌?”
“就是,那破地方,给我去做太守我都不去!”
“你们说啥!?”原本只有一个关西士子在这里辩论,听得此言,他们纷纷撸起袖子。
“本来看在都是同窗的份上,不想计较,可你们关东人不要欺人太甚!”
砰得一拳就揍了上去!
“关陇土包子野蛮不堪!我河北人也不是吃素的,揍他!”
瞬间打作一团。
当司马炎二人赶来此处,现场已是一片混乱。
“住手!你们不要再打了!”
司马炎大声制止着学子们的撕扯,然而根本没人理他。
秦秀也不知如何是好,他抬头望了眼天空,看见乌云密布,好像司马炎喊了那一嗓子后,这老天就要下雨了一样!
眼见无能为力,司马炎和秦秀也不打算冲上去强行拉架,这种架拉不好,保不齐自己无辜挨一顿揍。
于是他二人决定去找老师或是祭酒,让他们请侍卫来。
刚走没几步,司马炎发现有一学子也在快步向这里走来,他认出了那人,赶忙上前劝道:
“濬冲兄,现在先别过去,那边乱成一团了!”
来人是琅琊人王戎,王濬冲....他是王浑之子,王雄之孙。
“怎么了安世?”王戎看向司马炎,反问一句。
司马炎大致提了一嘴,王戎听完却是摇头:
“他们争来争去也不关我山东士子的事,我才不去凑热闹。”
“那濬冲兄这是....?”
“我要去河内几天,跟苏博士他们知会过了.....告辞。”
说罢,大步向太学门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