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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沉懊恼不该就那样打草惊蛇,错失了良机。这时,身边出现阴影,是李致朝他走近了几步。

苏沉回神,抬头看向他,这才看见对方低垂的眼帘下,那双漂亮的眼睛仿佛铺着一层水汽薄雾。

“怎么了?”苏沉问。

“苏沉。”李致眼眶红红的,“你当真相信我么?”

苏沉转过脸,摸摸鼻子道:“目前看来,可能性极高。”

“……你为什么愿意相信我?”李致仍旧在问。

这一问苏沉已经想了很久,自己也许久想不出答案,只好反问:“这算什么问题?难道你不希望我相信么?”

李致摇头,又笑了笑,他捉住苏沉的手,垂下头时却掉了眼泪:“我原以为……不可能会有人相信我的。”

苏沉看着那几滴洇在自己袖口的泪水,默默忍下了抽手离开的念头。

李致道:“无论是梦境,还是现实,都不曾有人相信我……”

梦境中?他指的……难道是寿王殿下与皇后娘娘的死?

苏沉这下是真的有些意外了,因为那些毕竟只是梦境中发生的事啊,如果李致没有做,大可以一早说开,为何对那些事避而不谈呢?

而李致终于在这时,向他坦诚了梦中发生的事:

那年冬天,在位近三十年的元成帝已病入膏肓,一连七日卧床不起,天数已尽,满朝皆知。

大巍东宫缺位已有八年,此前皇子夺位手足相残,两败俱伤,只余下誉王李致,寿王李牧,和一位刘姓后妃诞下的皇子。

帝后所出的誉王李致,正当年少,英姿勃发,实力雄厚,在朝中已有些根基。

李致心怀帝志,从不掩饰,或许正是这份野心叫他日薄西山的父皇也感到害怕,这八年里,最理应被立为储君的他,迟迟没有被立为储君。

好在论父子亲情,李致对元成帝从不曾有过,也省了去怨怼父亲的薄待。

反正元成帝再不舍得,等撒手人寰的一天,总归还是要将皇位交出来的。

对于那把龙椅,李致倒并不是有十足的把握。

余下的李放实在不值一提,不提也罢,可他的孪生兄弟李牧却一直都是母后心头肉一般的存在,且有裴相与凌太傅的鼎力支持。

至于元成帝么……

当一头雄狮如日中天时,总是一心致力于培养一个骁勇英武的后代,可讽刺的是,当它的身体一日日衰败下去,便会越来越倾向于那个软弱却温顺的孩子了。

在李致心里,其实并不排除元成帝会传位给别人的可能性。

如果真的发生了那样的事,李致想过,那也无妨……长清宫的皇子,哪一个做皇帝不一样呢?

只是那样的话,他便不能一道圣旨将苏沉召回长安了。

战场上有什么好呢?刀剑无眼,每天都可能负伤,丧命。苏沉明知如此,却是铁了心要留在西南……

李致心想。要是他当真拿不到那皇位的话,便弃了这誉王的名号,去西南陪苏沉吧。

不能召他回宫,护他安好,便去与他同风雨,共进退。

日夜相伴,生死相依,也是不错的。

或许那反而是最好的安排。

其实李致比谁都更清楚,凌太傅背弃他实数明智之举,像他这样的人,是根本无法成为一代明君的。

凌太傅想要的储君,要像当年东宫的太子一般心怀家国。而那种济世之心,恐怕要无数的爱与期待的浇灌才能够长成。

李致知道自己并不是那种内心有着肥沃的土地的人,他贫瘠的心里,根本装不下什么大巍长安,什么家国天下。

幼时一颗种子落在他心里生了根,于是注定他这一辈子,便只在意那道景色了。

这一天傍晚便开始下雪,夜里大雪弥天,寿王李牧破天荒的派人找他去停云池旁相谈,李致对自己这个弟弟无甚好感,却也不至反目,便带着钱有德等一行宫人前去赴约。

路上寒风凛凛,到那的时候,远远看见寿王李牧正独自坐在停云池旁的小亭中,而他带来的人都抖抖索索守在月洞门边。

采薇殿的宫人说寿王殿下屏退左右,想单独与誉王殿下谈谈。

李致不疑有他,便也留下钱有德等人,独自上前。

李致走进小亭,见寿王正坐在桌旁垂头小憩,叫了几声九弟也不见回应,便上前将手搭在他的肩上。

这一搭,李牧竟软下身躯,整个人仰面跌在地上,李致这才看见对方心口插着一把匕首。

他与李牧虽无多少手足之情,却毕竟是孪生兄弟,样貌有七八分相似,

看着那与自己如此相像的人气息全无,躺在血泊之中,李致瞳孔紧缩,一时呆愣在那。

远处宫人透过风雪看见这一幕,惊叫一声,纷纷拥拥追了过来,停云池旁瞬间慌作一团。

李致还站在亭中没回过神,巨大的耳鸣叫他几乎听不见四周的声音。

倒是钱有德反应极快,一追到亭子旁,看见倒在地上的寿王李牧,便立刻对空大叫:“快!快!一个采薇殿的活口也别留!”

李致那时已将东宫那些被赶走的幽卫养作自己的暗卫,贴身总会带上数人。

那些暗卫直属于李致,自不会听一个太监的调遣,现身后也只是堵住去路,等待李致的命令。

哭声闹声陡然静了,宫人们瑟瑟发抖,看向立在亭中的誉王李致不敢再出声。

钱有德见差使不动暗卫,几步冲进亭中,捉住李致的手臂,像是要用力摇醒他:“殿下!事已至此!再不下手,就来不及了!”

李致的耳鸣还未完全恢复,他看了看地上孪生兄弟的尸体,又看了看四周雪地中的纷乱,只觉得身边的一切都好像一个局。

却不知道做局的人是谁,目的又是什么?

难道是老六么?李致心想。难道那个看似蠢笨无能的老六也对皇位有意?

那突然蹦出来的假想敌,弱小到李致甚至觉得可笑。

就凭他?

蚍蜉撼树!

李致此时已掌长安城守军,又豢养大批暗卫死士,如此拙劣的构陷,又如何伤得他分毫?

而就在他想着这些的时候,竟有另一波人赶到了停云池边,在看清来人时,李致脸色陡变。

不等他开口,身着素色的妇人已发出一声剜心般凄厉的惊叫,将他一把推开,扑向了亭中寿王的尸体。

“牧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