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苏盘膝坐在席上,看着空荡荡的门口,微微吁了口气。她做好和一干姬妾为敌的准备,却惟独没有做好与他相处的准备。
那种心慌的感觉,心要沦陷的感觉,让她恐惧。
顾连州有顾连州的骄傲,他身为政阳王嫡子,如今的太子少师,何曾屈就过任何一人?然而他却是不计前嫌,没有责怪白苏昨晚逃跑之过,亦不曾问她今早未去请安之罪,这对她已经是百般容忍了啊!
“我是不是太过分了......”白苏垂眸,只因她自己未有准备,便故意戏弄于他,委实是自私了。
而这自私,很可能引来灾祸。想到这里,白苏急忙起身,追了上去。
直到追到前殿,亦不曾见到顾连州的身影。
前殿守卫森严,竟有两排侍卫握剑而立,白苏咋舌,这待遇,比太子恐怕也不逞多让吧。
“姬止步,前殿不允任何姬妾进入。”两名侍卫面无表情的举手挡住白苏的去路。
白苏仰头望着四十九层台阶之上的大殿,眼前一晃而过遍体鳞伤的俞姬,那个美姬也曾是顾连州的姬妾啊!
她想要逃离,以为凭自己的能力必然不会如俞姬那般下场,可她还是被抓回来了,白苏意识到,在这个世界里,无论她多聪慧,多有才华,都无法冲破一个时代的制度。
历史上哪一次变法,那一次改革,不是经过血流成河?
白苏扯扯嘴角,她真是穿越小说看多了,居然还抱着侥幸心理,顾连州对她感兴趣并不代表什么,她白苏,只是一个姬妾,可以随时被买卖,被送出的物品而已。
“公子有令。”四十九层台阶上,一个儒士打扮的中年人朗声道,“日后云姬前来,可随意出入前殿。”
此令一出,一众侍卫脸上纷纷闪过一丝错愕,随后立刻敛起神色,恢复石像般站立。
那儒士道,“云姬,公子在殿中相候。”
白苏心中有些奇怪,顾连州搞什么鬼,他不是该怒火燎原才对吗?怎么反而对她另眼相待?
儒士领着她来到前殿大门,大殿巍峨,八扇镂花大门,门匾上“清风”二字遒劲有力,大气磅礴,看似严谨的字体中,洒脱的风骨隐隐现露。白苏从来不知道,篆体也可以写的这般飘若浮云,矫若惊龙,相比白苏的字,真真是云泥之别。
“云姬,请入殿吧。”儒士道。
白苏低着头走了进去,浓浓的墨香传来,白苏悄悄抬头看去,顿时被眼前的情景震惊了——偌大的殿中没有待客之处,数十排整齐摆放的书架宛如矗立的丰碑,记录了其主人的才学广博,墨香混合着纸张的气息扑面,恰如其分的证明这壮观景象的真实性。
顾连州握着一卷竹简从两排书架之间走出,一袭青衣仿佛亦被染上浓浓的书卷气,令他硬朗的五官顿时柔和儒雅起来。
他看见白苏,只淡淡的瞥了她一眼,兀自拿着竹简到靠窗的案几前坐下,旁若无人的翻看起来,阳光洒在他如玉般的皮肤上,似是被放大了几倍,折射出更加耀眼的光华。
一刻两刻过去,白苏的腿都站麻了,她从早晨起床后只用了一碗清粥,时至午时,白苏这个习惯一日三餐的人,已然饥肠辘辘,再也没有心情欣赏眼前的美色。
目下这情形,已经陷入了尴尬境地,顾连州看书看的起劲,仿佛根本没有理她的意思。可她是来道歉的,连话还不曾说出口,转身便回去吗?
不能,白苏压住自己的性子,罚站便罚站吧,既然胆敢惹怒他,也要一力承担他的怒火。
今早的事情已经告诉她,这是个男女不平等的时代,顾连州容忍她只是一时对她感兴趣,不能一次次的挑战他的尊严,若是真把他的心冷了,后果不堪设想。
然而白苏实在不知道自己该以怎样姿态面对顾连州,是卑躬屈膝、曲媚逢迎?还是该表现的个性一点去吸引他?
真性情?凭着她白苏那般懒散又随意的性子,最终的结果必如之前一般,不欢而散。
无奈之下,她只好学着《品花宝鉴》里,那些讨好官人的姬妾,怯怯的唤了声,“夫主。”
半晌,顾连州没有应声,白苏耐着性子,又柔声道,“夫主,素知错了。”
“你只是犯错后,才知道我是你的夫主么?”顾连州放下书卷,慵懒的靠在案几边,抬眼看她。
白苏一噎,无可辩驳,她一共唤了几次“夫主”,还都是在犯错之后才,但见他已经开口理会她了,立刻大着胆子凑上前去,伸手给他捶腿,一脸谄笑的道,“夫主,素只是不习惯,日后一定改口。”
“要自称‘妾’。”顾连州强调道。
白苏扁扁嘴,这是在调教她吗?
顾连州不咸不淡的瞟了她一眼,白苏忙收起不满的神色,柔顺道,“是,夫主。”
“用些力气。”顾连州一边提示白苏用力,一边舒服的眯起眼。
其实白苏的捶腿功夫实在差的可以,只不过顾连州从来不容姬妾侍婢近身,只是头一回享受这种服务罢了。
捶了一会,白苏已经大汗淋漓,咬牙切齿,恨不得使上吃奶的劲儿一拳砸扁他。
“行了。”顾连州挥挥手。
白苏松了口气,心想,我这么卖力的讨好你,你要是再生气,就是小肚鸡肠!
“姬。”顾连州睁开眼,淡淡看向她,目光深邃如浩瀚的夜空,隐隐约约的露出一丝落寞,看得白苏心都化了。
顾连州就这般直直盯着她,清贵的声音道,“姬不愿近我,可是因为宁温?”
白苏几乎忘记了,素女和宁温的爱情故事已经家喻户晓,顾连州又如何会不知晓。
“不,我.....妾,早忘了他。”白苏辩解道,只是这话说的太顺嘴,在别人看来,显得有些欲盖弥彰。
顾连州一把捞过她,大掌抚上白苏略有些苍白的小脸,修长的手指停留在她唇上,指尖的温度传递过来,白苏微微一抖,未及仔细感受,那手指移开。
顾连州的唇随即吻了上来,这一吻,猛烈而凶狠,让白苏几乎窒息,正动情时,忽然唇上一阵尖锐的刺痛。
顾连州松开她,坐直身子,满意的看着她唇上渐渐渗出的血珠,伤口不是很大,但很是醒目。
“来人!”
“在!”
“送云姬回清园,传我令,云姬相貌丑陋,有碍观瞻,故禁足于后院,没有我的命令不准出府。”
白苏愣了愣,顿时明白过来,他这是在报复啊!
好个一顾连州!白苏几乎咬碎了一口银牙。
他先是甩脸子让她心生恐惧,自乱阵脚;再是装大度,让她愧疚的无地自容;后又占尽了便宜,还在她嘴唇上留下印迹。
就凭她嘴上的咬痕和破例被允许入殿这两条,便立刻将她在后院孤立起来了。现在居然还落井下石!
他这命令是摆明了告诉后院的姬妾们,素女失宠了,赶快来欺负她吧!
“卑鄙。”白苏被侍卫架出殿门,狠狠甩开他们,“我自己会走!”
卑鄙无耻下流!白苏在心里翻来覆去的骂了几百遍,居然找了那么烂的理由把她禁足!相貌丑陋,有碍观瞻!?她只是还未长开,好吧!
殿中,顾连州站在窗前凝视那个怒气冲冲的娇小身影,唇角微挑。白苏应该庆幸自己悔悟的够快,否则便不是这点小小惩戒了。
“公子,太子派寺人来人问,您何时进宫?”门外有人禀报。
顾连州理了理衣服,开门出去。
随着顾连州出府,平静的后院立刻如炸开了锅似的,姬妾们聚在齐姬的院子里,七嘴八舌的一一数落白苏的“罪行”。
“姐姐!那个白氏居然被夫主特许可以进前院!”慧姬见齐姬依旧淡然的在浇花,顿时急了。
自白苏从殿中出来的那一刻,齐姬便已经得到消息,她若是坐不住的人,早就死在齐家的后院,如何能能进得了少师府!
那天初次见面,齐姬便知道白苏不是个简单的人,下马威,对于她这种人来说是无用的,只是没想到,她手段如此高明,竟能近了夫主的身。
“听说她出来是,嘴唇是受伤了呢。”屏姬叹道。怎么伤的,不问可知。
顾连州从从来没有找姬妾侍寝,她们也曾私下猜测他是不是喜好男风,但看他今日的威猛程度,顾连州不仅喜好正常,而且是个相当有血性的男人呢。
齐姬抚着面前开的正娇艳的海棠,眼中闪过一丝杀机。